,看起來果然為我做三週年,
感謝你娘子情義長。
最後一句進入清唱,唱腔突然大大地放慢,突然和前面的敘述完全不一樣了,從敘事進入了抒情,戀戀情懷中帶著惆悵的傷感和念想,還有一點點的委屈,像是要暗示人們,磨難的痕跡只有在傾訴和感謝中才能化解。隨著長調的鋪開,垂髫把扇面合起,雙手捧起像一炷香,高高舉過頭頂,然後深深地緩緩地長鞠,柔腸百轉,繞樑三日,很久才慢慢地抬起頭來。掌聲這時才響起,她茫然地站著,雙手下垂,肩聳了起來,扇柄低低地垂在手中。
工欲善看看小王,他心裡明白極了,沒人能和垂髫比,別人在裡面,垂髫從裡面溢位到外面。但他不知道自己的感受和行家們的評價能不能夠吻合。小王卻沒有再理睬身旁兩個男人,緩緩地拍著手,說:我演過多少場《訪妻》!鄭傑說: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垂髫。小王突然咬牙切齒地尖叫一聲:鄭傑你給我閉嘴!鄭傑一怔,朝工欲善一吐舌頭,不說話了。
小王帶著兩個男人去了後臺,工欲善深一腳淺一腳的,算是親歷了一幕之隔後的世界。亂糟糟的後臺,電線啦道具啦各色人等的喧鬧啦,像那些30年代的黑白老影片。日光燈下的演員們差不多已經卸完妝了,化妝室裡散落著各種花籃。銀心早就準備好了,一副整裝待發的行頭。看到工欲善很害羞的樣子,工欲善誇了她幾句,說:我真沒想到越劇那麼好聽好看。銀心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按著胸口說:工老師你喜歡越劇啊,你喜歡我真開心死了。那樣子就一點也不像黛玉了。小王順勢介面說:以後銀心記得常請工老師看戲啊。又說,這次原諒你們兩個男人了,本來不送花籃,送一束花總還是要的。抬頭一看,工欲善已經走過她們身邊,朝最裡面那張化妝臺去了。
垂髫埋在暗處,鏡子就顯得更亮了。她卸妝的動作很狠,一下一下地擦臉,像給自己的臉上小刑罰,頭髮垂下來,很憔悴的樣子。從鏡子裡看到工欲善,也沒有表情。工欲善站了一會兒,才說:你好。垂髫冷冷回答:你好。聲音聽上去像電影裡的女特務。工欲善又說:你那把扇子也舞得好。垂髫又說:謝謝。工欲善拉過旁邊一張凳子,坐下,又說:你的確是個天才。垂髫突然衝口說:我知道。又擦了一會兒臉,突然就鬆了一口氣,雙肩耷下,長脖子一歪,雙手垂在了化妝臺上。
工欲善望著鏡子裡的那個剛剛露出本來面目的容顏,蒼白的面色,消瘦的面頰,瞳仁烏黑中摻著水泥白,嘴形端莊,鼻樑很挺,是一張富有生氣的挺拔的臉。只是杏仁眼梢微微有一點點下垂,甚至連帶著她的脖子也微微的傾斜。他突然想起來了,垂髫像義大利畫家莫迪利亞尼筆下的女性肖像。
她好像已經知道自己衝撞了對方:我每一次演出完都這個樣子,不管在哪裡演出,只要戲一結束,只要坐在化妝臺前,我就這副樣子。我師父說我演戲用力太狠了,平靜不下來。我知道那都是心潮的緣故。心潮澎湃,好久才能平息,每次都是這樣,有時欣喜若狂,有時出口傷人。現在大家都不敢和我多說話,連銀心也不敢。我知道怎麼回事,工老師你走吧……
她說著說著,口氣就又有些像臺詞了,工欲善聽到了她的艱難的鼻息呼吸,連忙站起來,說:我走,我走。轉過身去,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從外衣內側口袋裡掏出那把扇子,說:也沒帶什麼祝賀你們演出的禮物,這把扇子就送給你吧,是我自己畫的,做個紀念。再見。
銀心他們幾個一直在劇場門口等著工欲善,不知道為什麼,工欲善有點心虛,好在銀心沒心沒肺,沉浸在她自己的喜悅當中。他們一起去吃了夜宵,又送銀心到住宿地。銀心一路都在說她剛剛演出時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