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意握住鬱宴的手。
這世上任何一個兒子,聽到母親這樣痛恨的話,都不會好受吧,雖然他沒有機會知道。
鬱宴的聲音很穩,他甚至連馬都沒下,高高在上地說:「母后知道您現在的身份嗎?您是皇后。皇后是什麼?皇后首先是皇帝的妻子。」
皇后哈哈笑,「你不登基就是要時時提醒我本宮份?」
鬱宴也笑,「母后這就難以忍受了?等孤處死尉遲太尉時,您怎麼辦?」
皇后的笑聲戛然而止,她不敢置信地看著鬱宴,「那是你外祖父!」
鬱宴:「母后的父親毒害了孤的父皇,孤處死母后的父親,天經地義。」
「你這個瘋子!你這個孽畜!」
「你一定落得個眾叛親離的下場!你註定孤獨一世!」
鬱宴根本不理會她,他一隻腿拍了一下馬腹,烈馬帶著他們掉頭走。
兩人沉默著。
顏意正想要怎麼安慰鬱宴時,皇后忽然從他們身後奔了過來。
她此刻狠戾的臉,看著和鬱宴更為相似,讓人很容易看出這是一對母子。
她緊緊攥住鬱宴的胳膊,踮起腳貼近他,帶著微笑弧度的紅唇輕啟,低聲說了句什麼。
那句聲音很低的話,坐在鬱宴胸前的顏意聽到了。
她說:「何公才是你的生父。」
說完她又笑了,笑得暢快。
秋風吹過,留下一地枯葉,世界寂若死灰。
顏意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被這秋風從毛髮寒到心底。
如此美艷的臉上,那勾起的紅唇成了血口大盆,能吃人。
他想起來,在app上看到鬱宴點何公天燈時,何公罵鬱宴是畜生,是孽種。
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奇怪,何公可以罵鬱宴暴君,罵他禽獸,為什麼要罵他孽種?
鬱宴生而高貴,父親是皇帝,母親是皇后,這大晟再也沒人比他身份高貴正統才是。
只是當時他過於震驚和憤怒,這一點點小小的疑惑,很快被其他情緒淹沒。
如果,何公真的是鬱宴的生父,這一切好像就說得通了。
可是,能不能不要這麼殘忍……
顏意心被緊緊揪在一起,鼻頭髮酸。
這對鬱宴何其殘忍。
何公曾給他一個地獄,而他剛把何公變成一個半死不活的人。
鬱宴拉起馬韁,烈馬向前賓士。
皇后肆意暢快又恍若瘋癲的笑聲離他們越來越遠。
過了正午,所有人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皇城街道上依然跪滿了人。
而一行人不似去時那樣光鮮亮麗,不少人身上沾了血。
一路走過,在路上留下壓抑的血腥氣。
不知道是不是這血腥氣的刺激,在即將回皇宮時,發生一場小□□。
有個人跪著的老人忽然站起來,悲慟哭嚎:「太子如此殘虐,是天要忘我大晟啊!」
顏意掀開簾子時,人已被侍衛一劍刺死。
老人的死引起更多人的反抗,顏意不敢再看,放下簾子。
外面的哭嚎和怒罵一聲聲傳來,「暴虐」、「亡國」、「造孽」、「民不聊生」、「換太子」等詞向鑾輿裡飄。
似是在回應皇后的「眾叛親離」、「孤獨一世」。
顏意壓抑得難受,難受得無法呼吸。
這世界上,無論親疏,人人都在罵他。
親人一步步逼他進深淵,外人向他身上纏一層層枷鎖。
眼下敏感細嫩肌膚被溫熱的指腹擦過,「哭了?」
顏意搖搖頭,聲音幹啞,「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