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寒潭太深,她已陷得太沉。一番掙扎,她依舊無力睜開眼睛。借著唯一一絲遊力,她吐出兩個字,「安昕…」
「你說什麼?」 虞從舟又急又悲,連忙低下頭,耳朵靠近她的唇。
她艱難地抽了口氣,一次一次地掙扎著想要發聲,但都啞然。最後一次掙扎,她終於再次說出同樣兩個字,「安昕…」
眼角眉梢的那點痛苦漸漸散去,她全身再沒一點力氣,她又像剛才那樣,毫無表情地軟在他的臂彎中、靜默如煙。
但畢竟有了希望,虞從舟不停地搓起手,每當搓暖了,便敷在她臉上、身上。他又在小爐邊溫了水,不涼不熱的時候就取過來一勺一勺地餵她。他又想起吃糖可以提升熱量,連忙從小錦袋中取出糖球,碾碎了之後融進溫水中,一點點餵進她的嘴。她半咽半吐,但唇瓣漸漸蘊回一絲血色,雖然臉色依舊慘白如霜。
他瞧著心痛,甚至不敢多看她,下意識地將側臉緊緊依偎在她額上,嘴唇不自主地輕輕啜吻她冰涼的眼眶。
忽然他想起她發間的那支小鳥許願簪,摸索著拔下那簪子,牢牢握在手中,暗暗許下一個願誓。
他心中反覆念起她方才說的那兩個字,揣測究竟是何意義。「安心」… 是人的名字,還是… 他眸光一閃,忽然在腦海中映出他自己研繪的那幅地圖。褒西山山頂上,銘兒告訴他、李兌與秦人約好巳時在寶津密晤。寶津周圍各地地名一一在他眼前浮現,閃過一處名叫『安昕』,難道楚姜窈被俘於李兌營中時聽到了什麼訊息?
……
次日天晴。寶津以北二十里外,安昕。
秦人開出的條件超乎想像的好,奉陽君得意一笑。方才密晤之時,秦人不但送了五座城池作為他的私邑,還在密盟中答應他,今後趙廷上若有其它勢力與他敵對,秦國一定暗中資力,助他排除異己。
奉陽君摩挲著這五枚城印,嘴角陰陰挑起。沒想到當初齊國慫恿五國合軍功秦,簡直就像是讓每國送了他一城。如今,他只須想個名頭,解散聯軍,便能坐享其城,亦能在朝堂上穩固無憂。
此時有侍衛來報,說又有幾個秦人來見。奉陽君不知何故,但此時他不願開罪秦人,連忙請入。
來人帶著濃重秦音、寒暄過後,向他深深一揖。奉陽君與帳中眾人也兩袖相合,躬身還了一禮。正待起身,猛聽啷嗆金屬撞擊之聲,一霎那便有銀輝長劍抵到他頜下。他一驚之下,抬眼忍看,不知秦人先禮後兵是何用意。
為首那人只是淡無表情地拿劍指著他,並無言語。此時、他身後的侍衛中轉出一人,璫啷一扯、脫了秦兵盔甲,拋去一邊,露出趙人騎服。此人神態似笑非笑,面龐似玉非玉,緩緩繞到他面前,居高臨下,一雙美目傲氣夷視。
「虞從舟?!」奉陽君此時一驚更甚。自己一路謹慎,甚至在最後一刻改了地點,怎會讓他得了訊息?
虞從舟舉起劍,遙遙挑起桌上那五個紅錦包裹的城印,一一拋入他身後杜賓的懷裡,一挑一撥之間,他眼帶寒意地笑道,
「符逾,王公,溫,軹,高平,五座城池,皆在此了?簡直湊成一盤棋了!」
虞從舟又拿起那捲密盟,看了幾簡,大笑道, 「連『棋譜』都寫好了!這『排除異己』,可是指我麼?」
見他不須開啟紅錦,即可道出這些城池的名字,奉陽君心中暗苦,難道是秦人早與他同謀,設下這一出陷阱讓他跳跌?但他面上仍強裝鎮定,尖聲喊道,「來人!來人!殺了他!殺了他們!」
帳內眾人剛拔劍三寸,忽然凝息聽去,帳外那些護衛竟無一人響應,想必虞從舟早有兵力控制了帳外局面,眾人皆不敢造次,雖緊握劍柄,但不敢再拔出分毫。
虞從舟嘆息一笑,嘴角牽起圓潤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