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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頁

秦王心中感慨,再不能言。范雎又堅持著登了幾裡地,全身被汗濕透。瞧見一個山洞,似有木柴殘留,估計是山中獵人歇息之處,便放下秦王,自己亦癱軟在洞中。

二人對視一眼,彼此真真是狼狽百態。范雎哂笑出聲,眉目卻猶自流轉芳華。秦王無法像他那般釋然,便報以一計慘笑。靜默良久,秦王忽然開口緩緩而言,

「寡人自幼不受母愛、被父王送去燕國為人質,即使父王薨故時,寡人都不能回秦國一拜。王兄即位後,不過四年、也大去了,母后執意立四弟公子市為王。寡人本以為、再無機會重回秦國,卻是趙武王派趙軍入燕,強行迎立寡人入秦為王。母后雖然迫於壓力同意,但寡人知道,她定然恨寡人搶了四弟的王位。所以這二十年來,母后始終架空寡人的權利,要寡人活得像個傀儡一般……如今,她又將傳承之制改為『兄終弟及』,恐怕、是她對寡人動了殺念。」

范雎滿心驚詫,不意秦王竟會對他說出這些過往秘事、宮闈深忌,周身竟不自覺有些發涼。

他沉寂一會兒、只說,「王上同公子市皆是宣太后所出,宣太后應該不至於要置王上於死地。」

「…宮廷之中,哪有親情?」

「宣太后在秦王宮有的是機會加害王上、又何必等到王上秘行入趙?王上在趙國遇刺,想來是公子市所為。」

「你是說,寡人的近身侍衛中有公子市的暗間?」

范雎靜靜點了點頭。

「是啊,寡人做秦王這許多年,能相信的人竟然一個都沒有 」秦王忽然沉沉苦笑,面色愈發愴然。他似懷著一絲希望、又似帶著一點猶疑,淡淡的目光拂上范雎的臉,「寡人……可以相信你麼?」

范雎臉色一怔、轉而笑得更苦。君王的命運是否都是如此,這或許也是一種輪迴。

他別過臉,並不作答。秦王眼中霎時染了肅寒,卻看見范雎遙望著洞口外那一彎冷月,漠然道,

「王上現在別無選擇。」

秦王一驚,不料他竟然不肯答是,卻又令自己不可置否,這樣的臣子當真是第一次遇到。

范雎施施然又問,「王上連自己的兄弟都信不上,卻想要去信趙王?」

「寡人只是寄了一絲希望,當年趙武烈王既然肯出兵為我奪下王位,如今的趙王,不知是不是也會與寡人結為盟友,助寡人穩定王權。」

「王上差矣!太后不肯將王權交與王上,只怕就是擔心趙人因有恩於王而挾制王上、藉此插手秦國內政。若王上再與趙人交好,太后真的要動殺唸了!」

一語道破,秦王心中甚亂。但轉念之間,又激賞范雎看事何其通透,愈加覺得與他相見恨晚。他不由地盯著范雎雋逸完美的側臉曲線,良久不能撤目。

歇過一晚,第二日范雎依舊背負秦王繼續翻山越嶺。但秦王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周身燒得厲害。范雎低頭看去,見他腿上刀傷已經泛起惡膿,必是傷口的炎症導致高燒,若不處理只怕有性命之憂。

而秦王陷入很深的夢中,似乎很久沒有睡得這般沉溺了。唯一痛苦的,是燒灼欲裂的額頭、和愈加冰冷的四肢。他伏在范雎身上,夢境隨著范雎的腳步顛簸震盪。但漸漸的,一切似乎停擺,他的夢界一片蒼白安寧。

他以為自己就會這樣永遠睡去、再也無知無覺但忽然,他感到腿上一陣劇痛傳來,卻又兼有一陣清涼酥麻。他費盡氣力,半睜開眼,發覺自己躺在漆黑山間的一片草坡上。模糊間他又看見范雎跪在地上、俯身以嘴貼上他的腿傷膿爛處,一口一口地幫他吸出腥膿。

他見范雎每吸一口,轉身唾於身後,他原本美奐如玉的臉龐上,盡染黃褐色的膿血、汙穢不已。他吸過幾口,亦會忍不住驀地撲於草叢中、深深作嘔,直嘔得臉色慘白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