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從舟心中驟慟,無力邁出一步。
那人竟是、楚姜窈。
她一身黑衣,本該掩於夜幕之中、無人知曉。為何偏偏,一道閃電劃過天際,照亮每處細節。
但即使沒有閃電,他就猜不到了麼?她的身形,他早已渾熟於心。
他苦笑著捏碎酒壺,走進滂沱雨幕。雨水沿著他唇角,滲入喉間,似乎比烈酒更灼,燙傷他胸口。
原來她怕的不是雷,而是心頭的秘密……原來她會的不只是輕功和飛針,而是瞞天過海的騙術。
為何他越想信她,她越不可信。為何他越想留住她,她越不可留
……
洺煙湖邊。子期草廬在電閃雷鳴中震抖搖晃。
范雎蜷縮在牆邊,頭痛欲裂。他盡力用手掌捂住耳朵,但雙手顫抖不止、無法自控。雷聲從他的指縫間灌入耳中,一聲響過一聲,震得他猶如千錘萬針盪擊在頭顱深處。
他最害怕打雷。
他父母遇害的那一日,也是徹夜雷電大作。渾沌的漆黑、與悚慄的白光,在他眼前交迭,雷聲如鈍鋸磨割在他心上。那一年,他不過是個五歲的少年。但他永遠難以忘記被人逼迫著灌下毒酒的恐懼。若不是洪醫傅與甘叔叔相救,他原本早已消失在那一天。
他活了下來。但頭痛之症,每逢雷雨轟鳴,便會肆虐傾軋,常常痛到他失卻尊嚴地在地上匍滾。
多年來的折磨,每次疼痛中他睜開眼,都會看見小令箭心痛地哭泣。而今夜,他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了。
「淮哥哥,淮哥哥!」有人急切地呼喚著他。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幻聽,仍舊固執地緊鎖雙眼。直到那人撲到他身邊、衣服上的雨水簌簌淌在他的肩上,他方才豁然睜開眼。
真的是小令箭。她渾身都被大雨澆濕,黑色的長髮、黑色的夜行衣都不斷地滴淌著水滴。她見他痛得臉色慘白,急急用雙手嚴嚴實實地捂住他的耳朵,眼神焦慮地打量著他。
每次打雷,小令箭都是這樣守著他,她是最害怕他受痛的人,也是最能幫到他的人。她這一捂,他耳邊雷聲頓輕,額頭的裂痛感隨之緩和許多。他感覺到她的雙手很冰。外面雷雨交加、狂風凌厲,而她依然來了。
他開始心疼。但昨夜天歌酒坊那一幕幕,更令他心亂得難以自持。他不自禁地吼道,
「你來做什麼!」
他一把將她推開,她未設防、徑直跌倒在數尺之外。
「淮哥哥… 」 她眼中愧疚,一頓一進、又爬到他身邊,仍舊用手捂上他耳朵。
「你究竟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
小令箭想要搖頭,卻不敢搖頭。
「說好『一生無欺』,但如今,只有我一人記得?!」 范雎見她依然不肯相告,心如錐痛。他猛然用力又想將她推開,但她這一次牢牢跪在他身前,不移不動,只是堅持地用手捂著他雙耳,怕他聽見雷聲會頭痛加劇。
「你變了,你不再是單純天真的小令箭,你究竟在想什麼?你究竟要做什麼?!」
「為什麼你不說話?!你從前對我無話不說!」
「……現在無話可說了?!」
范雎從未對她說過一句響話,但今夜是怎麼了?是因為見到她在酒坊裡卑躬露胸,還是因為虞從舟在眾人面前那野蠻的一吻?他控制不到自己,狂亂地喊著,他想逼她說句話,說句讓他知道、他與她依然『一生無欺』的話。
小令箭跪在他面前,睫毛顫抖,緊咬著唇。他看見她眼淚不住蜿蜒而下,卻依舊一語不發。
范雎已被頭痛折磨許久,此時渾身失了氣力,心痛更是盤根錯節,恣意肆咬。
他最後冷冷扔出一句,「你要變就變,何必理我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