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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頁

「為何她與我相處這麼久,卻始終向我隱瞞她會武之事?」虞從舟的無名指與中指緊緊地按在悔痛欲裂的額頭上,但顫巍巍地、無論怎麼拓也拓不平額心皺峽。

「人的偏愛,有時對他人來說是件太殘忍的事… 」 范雎的聲音幽暗得彷彿花謝苔上,「甘叔曾經要她發下毒誓,他傳給她的武藝,只能用來保護我… 因而她少年時、即使被惡少打的渾身瘀青,也不敢出手自衛……」

她的性命、她的武功只是用來保護他……種種哀慟從虞從舟心裡騰然升起,原來她由小到大,生命裡早已被烙上這一道符,所以即使臨刑之夜,她還心心念念要淮哥哥撐住、要淮哥哥快走。

人的偏愛太過殘忍?虞從舟心中翻江倒海,那麼他的偏信偏疑、對姜窈來說又是何等殘酷?!姜窈分明從襁褓嬰孩開始就隨哥哥在魏國流落,直到哥哥逃過刑劫入秦後,她又漂泊入趙、遇見江妍、被江妍認回親人。如此來看,她的人生里根本沒有片刻與秦人有交集,又怎麼可能是為秦人賣命的間諜?

他抬起頭,看著眼前哥哥稜角分明的面龐,暗壓住胸口起伏,凝眸道,「當年王稽將你帶去秦國… 所以,你才是王稽派入趙國的暗人?」

「我是暗人,但與王稽無關。我直接上奏與秦王。」范雎不掩不飾,反而嘴角一勾,寒薄一笑。

「你如何傳遞密信?」虞從舟盯著他又問。

「有竹簡中空、曰『笽』,可嵌入密信,捲成書卷,再投入書局。」

「何人是你的同夥?」

「我一人還不夠麼?又何須同夥?」

虞從舟頓覺心房緊縮,范雎的話與姜窈所招供的竟如出一轍。而此時兩國對立、三軍對殺、恨濃於血,范雎為敵作間,又居然把話說的如此輕鬆自在。他啞聲道,「你為什麼敢告訴我?」

「你既想認我為兄,又豈敢弒兄欺長?」范雎唇角一提,淺笑如雲霧靄靄。

虞從舟忽然迫近他,眸光滄滄涼涼,凝凍二人面頰間三寸間罅,「這一切,姜窈可知?她到底知不知道?!」

范雎依然語音淡漠,「我說過,我是人是鬼,她最瞭解。即使她是趙人、我是秦間,我對她、也從不隱瞞。但我從來沒有、也絕對不想把她拖入秦趙之間的渾潭。」

虞從舟渾身麻軟,他費力地站起身,卻不知能走向哪兒。

記憶中,那日清晨在府園裡,她曾眼含擔憂,求他別去見范雎,那時她說,「你不是說他一身邪氣麼,你正人君子會吃虧的… 」,以她對范雎的這般生死追隨,還能用此婉轉之語提醒他,他為何無心感受、只是一再懷疑她……

但她若不是暗間,為何要統統認下?!他只覺胸口悶懨,一股重壓將他沉沉拖入牢獄之中。而在那牢獄一隅,又有她的身影在晃動,她帶著幾分玩笑、幾分頑皮地說著她的小理論,

「不招,是要被打的啊,打了,還不是得招啊?」

她何時說過這話?似乎是他們二人被鎖在秦國的地牢裡時… 她明明是個那麼怕痛的小孩,從小到大連耳洞都不敢去打,在秦獄中她就絲毫不堪熬刑、捱了秦人一鞭便立時張口招供了。而昨日牢獄裡… 那種種酷刑… 令她遍體鱗傷,叫她一個小女子怎麼忍受?!她招認所有、根本不像一個慣於熬刑的死士。如今他才明白,她只是害怕若不認下會受更多折磨,她從頭到尾仍然只是那個在秦獄中怕痛無助、只顧招認求饒的女孩。

原來竟是他自己,生生將她屈打成招?!

難怪即使他幾次三番地說、只要她招出秦人據點、其他線人,便會饒她一命,她仍舊只是沉默。根本不是她不肯坦白、不肯招供,而是她無話可招吧?因為她從來都不曾是秦國間諜,除了求他信她、她又還能拿什麼來換自己的性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