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令箭灰著臉抿著一絲笑,搖了搖頭說,「情絲深重,可惜緣絲菲薄。」
范雎抬起手,撫摸她的長髮,心疼她的退卻。
「你打算留在趙國找從舟?」他問道。
「嗯。他現在… 也是無家無國的人,我想找到他,陪陪他。」
「怎是無家無國?他是秦國人。」
「秦國人,趙國心?」小令箭澀澀一笑,「趙國、趙軍、趙王,早就已經深深刻在他心上,他此生所有的志向都建在他對趙國的信念之上……」
范雎想起那夜從舟也這般說過,嘆了口氣,不再說什麼。自從從舟知道身世真相,並未曾與小令箭有過一夕交談,他撤身遠走、以為不該再亂她心境,但她其實早已懂他,盼著與他心意相通。
范雎望了望天邊暗霞,實在不忍再留。即使從舟離開,這片天地中竟仍舊沒有給他留下一點餘地?
他緩緩轉身,見他就要離去,小令箭趕緊撐起身來,蹣跚走過幾步,拉著他的手張了張口,又不知能說什麼,眼神中滿是憂慮牽掛。
「我會照顧自己,不必擔心。」范雎輕輕握住她的手。他掌心冰涼,觸上她肌膚卻令她感到一陣溫暖。
小令箭低了頭,指尖慢慢撫搓他的手掌。小時候日日相見、從未分離,長大了卻每次一別都不知是否還能相見。
但她的目光忽然怔住,身上止不住地發寒,雙眼再也無法從他手上挪開。
兩人手上都有相似的淡青色疤紋,細密交錯、如絮如絡,都是『命追』裂膚後的殘疤,明明白白地印證了這幾日來小令箭心中的疑猜。
「淮哥哥!… 你怎麼可以…」小令箭霎那哽咽,他竟為了救她以身試毒?!那十數日的毒發之痛、絕望之悲、頓時再度湧過心間,淮哥哥竟然為她受那千般折磨、而她卻毫不知情?
她身體發軟,依著他身體癱滑而下、跪在他腳邊。她一手緊緊抱住范雎雙腿,初時強壓泣聲,但悲傷愧疚愈發激盪胸間、再難自已,不覺已是嚎啕、難掩全身顫抖,哭聲撕心裂肺。
小令箭,你到底有多久沒有這般大聲哭過了?從小你是個最不擅掩飾情緒的孩子,但後來…愛不敢愛,哭不敢哭,一個人淹在恐懼裡,轉過身又總是微笑。
哭出來也好,我最怕你、哭也不自由。
「淮哥哥你怎麼可以這樣傷自己?如果沒有解藥、如果根本沒有解藥怎麼辦… 要怎麼辦?!… 」她想到自己幾乎害死了淮,心痛自責幾乎要將她壓垮,
「我只是一個小乞丐,怎麼值得你……」
范雎一把拉起她,直直盯住她的雙眸說,「你做小乞丐的時候,我也是。你流浪無依、以為自己是孤兒時,我也是。你被逼無奈、在趙國做間諜時,我也是。我們根本就是同命相連,哪有什麼不同?!」
他拭去她眼角的淚水,捧著她全已淚濕的臉說,
「小令箭,你早就已經是溶入我骨血的一部分,若我以我骨血之傷,能救你一命,對我來說根本沒有得失之分。」
他不要她記恩,他不要她愧疚,那都不是愛。他微微笑了笑,鬆開她、退了幾步翻身上馬,兜轉馬韁,臨別只說了一句,
「找到從舟時,記得告訴他,你愛他」
……
邯鄲城繁華如昔,一士安仍舊歌舞昇平。而在一士安最頂樓的小閣樓裡,有一人買醉難得、求夢偏醒。
小閣樓裡徒有四壁,經年未有人至,只剩一股舊時腐朽的氣味,和千張層疊的蛛網。
一士安的主人想不明白、堂堂虞上卿為何放著樓下那些花紅酒綠不去,偏偏向他要這間破閣樓。但一錠金子扔來,他全沒了好奇,只管閉口不提,每日把酒罈送去。
日升月落,似乎只剩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