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此刻的樣子極其狼狽,方才跌倒的幅度顯然不輕,衣服上沾滿了灰塵,那揪住她的侍衛人高馬大,她又長得玲瓏小巧,她幾乎是被他們抬起來的,腳拖在地上,如一隻蹣跚行走的大鵬鳥般。
裴若塵又想起,當時他初見她,她也是這樣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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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賀蘭雪大婚的時候,她穿著紅色的禮服,啪啦一聲,在眾人的鬨笑聲中摔得五體投地,他上前扶她起來,本以為會看到一張沮喪至極的臉,哪知,她抬起頭,卻是一個無比歡欣的笑容,如此明亮,沒有陰霾。
想到那時的情景,裴若塵的唇角不禁浮出一絲笑意,只是那笑意一閃而過,眼前,依舊是伊人被拖拉出去的情景,他很快轉過頭去,掩飾住自己所有不可名狀的情緒,淡淡地向眾人說到:“剛才只是一個不相干的女人,我們繼續說追剿賀蘭雪餘黨的事。”
眾人諾諾,繼續嘰嘰喳喳說著自己的見解和想法,將方才的事情,拋到了九霄雲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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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劍則在宮外乾著急,眼見著伊人被人從另外一邊宮門拖了出去,他趕緊從外面繞過宮牆,巴巴地跑到東直門的出口。
等他趕到的時候,伊人已經被扔到了水溝裡。
屁股撅起,臉幾乎浸到汙水裡,身上更是溼漉漉的,簡直比一個流浪兒還要可憐。
易劍連忙上前,伸手將伊人從臭水溝裡拖拉上來,然後脫掉外衫,罩在伊人的頭上,一股腦地為她擦乾淨。
伊人也不反抗,洋娃娃一般任由他擺佈著。
擦著擦著,易劍的手慢慢地停了下來。
他聽到了她的抽泣聲,小小的肩膀上下抖動著……應該說,全身都在抖動著。
“阿雪死了。”她仰起臉,淚巴巴地看著易劍,哽咽道:“阿雪死了。”
易劍心裡也是說不出的難過,他囁嚅了一下,找不到詞來安慰。
伊人又發了一會呆,突然嚎啕大哭起來,她揪著易劍的衣領,斷斷續續地重複著那四個字,“阿雪死了。阿雪死了……”
每說一次,這種認知便更深一層,每說一句,伊人便覺得自己空了一點。
易劍也忍不住,伸手抹了抹淚,陪著伊人一道哭起來。
伊人就這樣一直哭,一直哭,哭得她全身陣陣發麻,哭得有點喘不過氣。
可是,還是很痛,有什麼東西,在一下一下不停歇地刺著她,她沒辦法停下來,只因為停下,她會更痛。
痛得就要死了。
她覺得自己就要死了。
耳邊突然不可抑制地,不停地迴響著賀蘭雪說過的話。
我養你一世。
我養你一世。
從今以後,只愛你一個。
我愛你,從今以後,只愛你一個。
所有的聲音,蜜蜂一樣,鑽到她的腦海裡,嗡嗡地響個不停。
伊人仰起臉,哭得越發厲害。
可是哭聲,卻越來越小了。
喉嚨沙啞,終於沒有了聲音。
哭到最後,幾乎只剩下喘氣了。
可是,伊人連這最後的喘氣,也不打算要了。
偶有路過的行人,詫異地望著那兩個相對飲泣的男女,不停地在旁邊指指點點,猜測到底是因何事難過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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