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致照做,他的呼吸勻長有力。
「平日都是自己翻身、起身麼?」
「是。」
「換衣呢?」
「嗯。」
「若是腿全然沒有知覺,是很難做到這些的,腳趾能動麼?」
「一點。」
「那,每日解手沐浴呢?」
久久沒有回應。
明琬記錄的筆一頓,側首望去,看到了聞致眼底的疏冷和難堪。
「最開始,他們會幫,後來我自己……」過了很久,他艱澀地吐出幾個字,然後閉了嘴。
那段在黑暗中掙扎,沒有尊嚴、看不到希望的日子,必定是他內心深處難以啟齒的傷痛,撕開時連皮帶肉,鮮血淋漓。
明琬忽然想起自己曾見過聞致沐浴用的湯房,房中的浴池很淺,不過兩尺來深,且並非嵌入式,而是凸起於地面,剛巧與聞致的輪椅齊平,池子的另一邊是一張換衣用的臥榻,榻邊供人攀爬借力的扶手已被磨得很光滑。
以聞致要強的性子來看,他必定是稍有好轉後便不會假借他人之手,哪怕摔得頭破血流、花上數倍的功夫,也要堅持保持自己生而為人的最後一點尊嚴。
明琬甚至能想到聞致是如何從輪椅上遲緩地寬衣解帶,慢慢將雙腿放入浴池,再攀著邊緣滑入其中沐浴,沐浴完後,又是如何拖著濕淋淋殘廢的身子攀住臥榻扶手,用盡全身力氣爬上去擦乾換衣……
明琬沒有繼續追問,心情沉重地在簿子上寫上「雙腿觸之有感,性子極度要強,能自理」。
第二日,明琬將明承遠請來了府上。
接到青杏送來的請帖,明承遠心中很是顧慮,還以為寶貝女兒在宣平侯府受了委屈,當即就收拾藥箱趕來為女做主。
誰知到了侯府,就見女兒急不可耐地拿出聞致的初診記錄給他看,道:「阿爹你看看這個,世子的腿能有幾成機會康健?」
原來是為了聞致的腿……
明承遠鬆了一口氣之餘,又隱隱有些顧忌。知女莫若父,他能看出這傻姑娘對那冷傲無禮的少年動了情,這註定是一份不對等的愛情……
「阿爹?」明琬牽住他的袖子搖了搖,擔憂道,「您臉色這麼差,是不是身子還沒養好?我送的那些藥,您沒吃麼?」
明承遠回神,不知為何長嘆一聲,接過明琬遞來的紙張仔仔細細研讀了一番,方道:「雖腿有知覺,二便自理,但因病了太久,恐脊椎中有損傷,亦是難以自愈。即便是為父這等水平的醫者費盡心血,也只有三成的把握。」
明琬眼中的希冀黯淡下去,隨即復又亮起,笑著道:「三成把握也夠了,至少不是毫無希望。何況我年輕,精力足,有更多的空閒調整藥方對策,興許希望更大也未可知!」
明承遠講了些自己治療偏癱、久臥在床的治癒病例,將藥方子默出來交給明琬,道:「這種事,不可操之過急,先內服外用將經脈疏通,待肌肉恢復力度,再讓他慢慢嘗試藉助工具站立、行走。」
明琬應允:「知道啦,阿爹!」
「琬兒……」明承遠深陷的眼睛注視著她,似有千言萬語。
明琬道:「阿爹還有何事?」
明承遠黯淡的唇囁嚅了一番,終是抬手拍了拍她的肩,啞聲道:「爹別無所求,萬事只要你開心就好,但不管如何,萬不可荒廢醫學藥理,不可將自己的全部都寄託在一個男人身上,過得沒有自我。」
明琬覺得阿爹定是看出什麼來了,不由臉一臊,垂首說:「好。」
……
整個二月,明琬都是泡在耳房改造的藥房中,不斷翻書記錄,配藥試藥,連夢裡都是茯苓、白朮、骨碎補的藥材滿天飛,等到回過神能喘口氣的時候,才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