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為,我不是一夕嗎?
秋窗並不說話,轉眸望著陳非,那哀豔悽清的眼神,柔化了陳非的暴怒,他頹嘆一聲,鬆開了手。
車外雨未停,噼噼啪啪的敲在窗上,單調而壓抑。
“我想念她。”低低的聲音像是喃喃自語,卻又分明是說給我和陳非聽的,“這麼多年了,我一直想念她。無論她曾經做過些什麼,犯過怎樣的錯,拋棄了多少人……你不得不承認,思念她的人更多。一夕就是那樣的人,她令人恨她,但越恨她也就越愛她。”
她抬起眼睛,神情執著:“只要你放手,她就可以重生了。”
陳非的目光沒有焦距的投放在車窗之上,唇角慢慢的勾了起來,似是嘲諷,又似痛苦。
“我做不到。”他緩緩道,“以小溪的命去換她的命,我做不到。”
我的手下意識的揪住了自己的衣襟——我的命……
在最荒誕最異想天開的夢境裡,都不曾出現過這樣的情形:有一天,會需要犧牲我的這一世去復活我的前一世。
而我的前一世,每個人的說法都不相同。
在笑忘初口中,她是完美的化身;在阿幽口中,她是人間的禍害;諾言兄弟雖沒什麼直接瓜葛,但說起她時也是又敬又畏;而眼前的秋窗,即使愛恨交織,依舊對她念念不忘。
一夕啊一夕,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耳旁聽得秋窗苦笑道:“簡聆溪畢竟還是簡聆溪……你拋卻曾經種種,卻仍不改你的原則……”
“秋窗,”陳非道,“帶我去見她。”
秋窗蹙眉不語。
“帶我去見她,這事需要一個完結!”他加重了語氣。
秋窗看了看我,目光復雜之極。
“好。”幽幽的嘆息聲後,她的衣袖朝我輕輕一拂,我聞到一陣甜香,然後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過來時,馬車已不知什麼時候停了。陳非望著我,柔聲道:“你覺得怎麼樣?”
我活動了一下手腳,似乎並無什麼異樣,便搖了搖頭。
“那麼好,我們下車。”他把手伸給我。
“秋……那位姑娘呢?”我忍不住問道,車內空空,只剩我和陳非兩人,秋窗不見了。
陳非拉著我一同下車,外面竟是草色如碧的平原,開滿了白紫色的小花,三丈開外有棵大樹獨然而立,除此之外,再無它物。
竟是如此寧靜安詳的一片淨土,與剛才的寒風淒雨比起來,真是恍如隔世。
“這是什麼地方?”
陳非的目光閃爍了幾下,聲音剋制不住的略顯激動:“這裡就是九殿魔宮。”
什麼?!
我本以為九殿魔宮會是個很詭異恐怖的地方,然而此刻,眼前的這塊土地卻一派生機盎然,清新美麗的猶如世外桃源,與它的名字何其格格不入。
“來。”陳非帶我走到大樹前,這應該是棵百年古樹,枝葉茂盛,而且異常的乾淨。
很乾淨的一個地方,幾乎找不到任何汙垢,連地上的泥土,都柔軟芬芳。這就是我前世所住過的地方嗎?為什麼我對它還是什麼印象都沒有?轉頭看先生,他凝視著那棵樹,目光也顯得很恍惚,他伸出手,卻停在了半空中。
——這麼多年來,第一次見到他這麼猶豫不定。
這棵樹是不是就是九殿魔宮的入口?他可是擔心這一進去後不知後果會怎樣?或者說,是因為即將再次面對“一夕”而躊躇不安?
與他相比,反而我這個大禍臨頭的當事人鎮定的多。怎麼會這樣?
“你知道嗎?其實——”陳非的聲音像漂在水上,停停蕩蕩,“其實當年,一夕魂飛魄散時,我……並不覺得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