販運生意一直不錯,江湖中口碑甚好;金家租金一直就收得比別處少,方圓三、五里無田、少田戶都爭相租種,不提前一、二年預約往往排不上號,遇上災年,不僅分文不收,還會倒貼種穀;尤其平時喜歡接濟鄉里,荒災年月又仗義疏財,中間還賠過幾次大買賣,加上衡陽保衛戰時貨船被鬼子飛機炸漏,家賢索性將貨物悉數捐給了國軍。因此,至解放時依舊只有幾十畝田產,此外則少有餘資,但仍然超過了人平五畝的地主標準。上個月劃分成分時,當地及知情幹部多有反對或沉默不語者,金家的地主成分也就暫時未定,如今因為受到特務案牽連,不僅地主成分被確定下來,同時還被列入了*名單。
昨日傍晚丈夫被抓走時,金嬸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六神無主,腦子一片空白。等緩過勁來,便急忙來到神龕前燒香拜佛,放聲悲訴金家多年來積德行善,童叟無欺,自己潛心佛事,勤儉持家,更連螞蟻都不忍踩死一隻,今日緣何遭此惡報,求觀音菩薩大發慈悲,躲過此劫,傾盡家產也會重塑金身云云;之後又在祖宗牌位前長跪不起,一遍又一遍禱求列祖列宗保佑。
好不容易捱到天黑,隔壁趙嬸和丈夫心急火燎的趕過來,在牌位前找著金嬸,趙嬸先在金嬸旁邊跪下來,流著淚虔誠地禱告一番,然後告訴她說,自己早二天回孃家拜父親六十壽,今早回來過縣城時看見一個大幹部模樣的人,前後跟著的人都喊他陳副專員,很像你家當年救過的紅軍傷員,臉上那塊傷疤好顯眼的,要是真的,說不準能救家賢。金嬸一聽,像落水者在湍流中終於抓住了稻草,眼睛嚯的放亮,聲音顫抖,話都說不連貫了:“當年你也幫忙,幫忙,。一起敷過藥的,是他不?真的是他不?”話未說完,淚就滾了滿臉。趙嬸說也不能絕對肯定,不過眼下沒有別的辦法,只有趕快去找他,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趙嬸催金嬸連夜一起趕往縣城,金嬸怕連累她,讓她在家幫忙照看,不讓她去。趙嬸二話不說,拉起對方就走,邊走邊囑咐丈夫照看好兩家老少。趙家是金家佃戶,不僅房子是金家幫著起的,早幾年男人大病,也全是金家出錢延醫問藥,生意緊時,家賢有時還帶著她男人出外幫幫忙,賺些工錢貼補家用,金家有難,趙家著急自在情理之中。趙嬸雖說白天剛走了大半天路,但比起婚後就出門不多的金嬸依然輕鬆許多——五十里夜路對於心慌意亂的人自然格外漫長,最後十餘里全靠趙嬸攙扶著才走完,說是走,其實還不如說連爬帶挪準確些,鞋子也不知何時少了一隻。
凌晨趕到縣城時,在一家窗戶射出的微弱光線下,趙嬸看見對方一步一個血印,連忙脫鞋硬往她腳上套,卻不合腳,便要*撕布去裹。金嬸哭起來,說:“你先莫管我咯,趕緊找人問路。”趙嬸趕緊去敲有亮的窗戶,裡面猛然傳出嬰兒的啼哭,隨即有驚喜的說話聲:“是個伢子,是個伢子。”敲了好幾次,才有人湊近答了問話。
拐了不少彎路才找到縣委辦公樓,小衛兵無論如何不讓進,雖然知道招待所住著個地委來的副專員,但嘴上卻說不知道,剛剛解放,還有反革命沒有徹底肅清,深更半夜黑燈瞎火的,誰敢大意!溼透的衣服黏在身上使人更覺寒氣侵骨,肚中飢腸轆轆,兩人冷得瑟瑟發抖。因不知專員下落,也不知真相如何,就算找到,真是當年傷員,還不知人家是否念舊相幫,即使肯幫,來得及嗎?坐在地上的金嬸想著想著,頭疼得跟錐刺似的,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天矇矇亮,院內走出一個人來,衛兵趕緊立正敬禮,那人抬抬右手算是還禮,隨即收手握拳開始跑步。反應過來的金嬸立刻從石階上爬起來去攔,不料腿腳久坐發麻不聽使喚,身子重重的向前撲倒在地。她連爬帶滾向前追趕,嘴裡直叫著:“同志,同志,向你打聽個人…”小解回來的趙嬸也邊跑邊跟著喊。跑步者轉身回走幾步,金嬸剛好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