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公勝顯然不是省油的燈,流亡的苦楚,寄人籬下的辛酸,還有那已不可能屬於自己的王位……都刺激得他寢食不安。可是,對於生活,對於歷史,白公勝卻沒有更多的埋怨與憤怒,思前想後,他的憤怒只集中在一個方向—鄭國。那個國家的人殺了他的父親,而他的父親是太子。他覺得自己所有的痛苦都和鄭國人有關,都和自己的父親被殺有關。父親的死是他心中最大的陰影,更是長久以來驅之不去的惡夢,只有滅掉鄭國才能了卻他的心頭大恨,深如海洋的殺父之仇啊!
回來之後,白公勝苦苦等待了五年,終於提出了伐鄭的請求,令尹子西慷慨應允,白公勝厲兵秣馬,枕戈待旦,夢想著一鼓而平鄭國,報殺父之仇。
但歷史就是這麼巧合,白公勝的軍隊尚未出境,晉國卻搶先一步伐鄭。受到他國軍事威脅的鄭國立即向楚國求援,為防唇亡齒寒,楚國必須出手相救。在生死攸關的大問題面前,白公勝的家恨顯得微不足道。
子西擔負使命,馳援鄭國。楚國的出手相助,令晉國的軍隊鎩羽而歸。一場戰役開創了楚、鄭兩國邦交的新階段,子西在楚、鄭世代友好、永不再戰的和約上簽字之後,洋洋得意地返回。
晉國的這場摻乎直接將白公勝的復仇計劃打了水漂,白公勝氣得七竅生煙。但更令白公勝生氣的卻是子西與鄭國所簽訂的停戰協議。有這一紙協議在,白公勝的復仇就沒有任何合法性,他那偉大的計劃就只能是鏡花水月。白公勝忽而仰天長嘯,忽而大罵不止,他最後的結論是:我的仇恨已和鄭國無關,子西老兒正式成為我的敵人。
要說子西和白公勝的關係的確是非同尋常,子西是楚平王的親弟弟,楚平王是太子建的父親,白公勝的親爺爺,因而子西也是白公勝的叔祖。白公勝能夠返回祖國其實也是子西一再堅持的結果。可是,此時子西卻被白公勝置換成了敵人。
白公勝一不做二不休,每天磨刀霍霍,並且沒有絲毫的隱諱,公開揚言要幹掉狗日的子西。子西不以為意,時常對白公勝輕蔑一笑:和老子玩橫的,你還差得遠!
請留意,石乞馬上就要出場了—
四年之後的殘酷現實證明了子西的錯誤,參與證明的就有石乞。石乞和白公勝手持利刃,所向披靡,手刃子西於朝廷之上。面對驚慌失措的楚惠王,石乞對著白公勝大喊:“殺王,不然不濟!”白公勝終不從。
葉公率眾救駕,白公與石乞自然節節敗退。這一退就退到了山中。自感完成了使命的白公勝含笑自殺,石乞最終被俘。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然而白公勝的屍體卻始終沒有被葉公等人找到。作為惟一的知情者,石乞自然受盡了嚴刑。面對守口如瓶的石乞,訊問者架起了油鍋,一字一句地盯著石乞說:“再有遲疑,馬上就會被投入沸騰的油鍋。”看著翻滾的沸油,石乞平靜地說:“事成為卿,不成而烹,固其職也!”於是,從容就死,把白公勝的藏屍地點這一秘密帶進了油鍋之中。
前面都是別人的故事,然而在故事的結尾處,石乞卻念著響亮的臺詞,成為了惟一的主人公。
【個性點評】
在大時代裡,石乞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其自身存在的意義必須透過他人才能界定。然而,石乞卻在瞬間遭逢了重大命題,義與道,生與死,榮譽與尊嚴……他取道正義,彷彿風行水上;他開口說話,如同自然天成:“事成為卿,不成而烹,固其職也!”靠了這12個字,他瞬間從配角轉為了主角;靠了這12個字,他證明了自己是一個本色演員。
才12個字啊,卻比得上後世諸人的千言萬語。
伏維尚饗!
緹縈:有個見死不救的爹怎麼辦?(1)
緹,紅黃色,丹黃色,作名詞用時指“橘紅色的絲織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