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一開始必定難以接受。」她無法想像他當時心境,只覺一顆心疼得難受。
他扯出一個沒有笑意的翹弧。
「我父子二人自那時起未再交語,即便幾年後本侯藝成下山,重返錦京,到後來被新帝判死、斬首西市,僵局仍未打破。」
許多事就是這樣,感情尤其如此,一但破裂了、疏遠了,即使最後明白對方的苦心用意,但想回復到舊時樣貌卻已是大大不易。
「幸得侯爺重生,那這一世侯爺便與令尊大人重修舊好了是不是?」
他被她「重修舊好」的用詞悄悄逗笑。
事實上重生這一回,他依然還在拿捏與父親宋定濤之間的相處方式,雖說這一世的瑞王父子早早被他滅了,他與父親之間未生嫌隙,卻也親近不起來,原因在他,畢竟死過一回,前世的傷化作夢魘,時不時提醒著。
「一切順其自然。」他給了個不鹹不淡的回答。
但蘇練緹已覺欣慰,為他感到欣慰。
她摸到他的衣袖,輕輕揪著,淚仍靜靜在流,她吸吸鼻子道——
「一切都會好的。順其自然,那樣也很好——我很……很替侯爺歡喜。」
她揪著他衣袖的柔荑忽然被他一把抓住,五指握得很緊,不讓她躲開。
第九章 已許久未夢(2)
宋觀塵緩緩朝她側首,在月明中望著那張哭得有狼狽的容顏。
她彷佛不曉得自己在哭,那樣的哭法沒有太多聲響,只是眼淚一直湧出,那兩丸眸珠像浸潤在水中的黑晶石,兩道羽睫一眨,上頭掛了珍珠淚,亦泛薄光。
她一抽一抽吸著鼻子,額發、鬢髮都已淚濕,卻衝著他揚唇。
而反觀自己,該哭的人好像是他,但是自上一世到這一世,他從不知哭泣滋味,取而代之的是滿滿復仇之火。
心中一直很空,尤其重生之後,這世上之人即便與他血脈相連,再無誰能知他曾經經歷過的那些,他本以為這樣很好,好得不能再好,此生的他清白無垢、如玉無瑕,後來才明白過來,一切僅是表象,內在的宋觀塵早已爛透。
在至親面前他得裝著,扮演他該有的模樣,然,閺暗晦澀的那一面,一直都在,如深不見底的黑淵,在他入夢甚深時,再將他吞噬。
結果他遇到她。
莫名其妙的,遇到了她。
這一次他改成側臥,目光似兩把火炬,將她的手拉至兩張面容之間,仍緊緊抓握不放,蘇練緹微怔了一下,臥姿亦隨他改變,於是兩人就變成面對面側躺,身軀皆微微蜷曲,宛若生長在母體中的雙胎,氣息貼近,彼此相連。
「侯爺還有心底話想說嗎?你說,我都聽著。」聲音很輕,像一根細羽撓在心間。
他有些面無表情,但神態很認真、專注。
「本侯覺得很髒。」
「什……什麼?」她沒聽懂,眨眨眸,結果淚水又滾落一堆。
他嚴肅解釋,語氣仍淡。「經歷過那些嗯……不愉快,臉毀了便也作罷,但只要與人距離太近,內心便生出骯髒至極的惡感,若物件是稚童倒還能忍,倘若是成年人,不管男子,皆教本侯厭惡。」
她定住不過一個呼吸,立時反應過來。
「侯爺上一世年近而立一直未婚,原來是這個原因?」一頓,似意會到什麼,她本能想抽回手,身子還想往後拉開距離,想讓他自在些,但一連串的動作皆未成功,她表情略顯無措。「侯爺……」
宋觀塵堅決不放手,眉宇間更無半分勉強或隱忍。他嗓聲一轉沙嗄。「但你不會。對你,本侯不覺得髒,一切是那樣清除澄澈,我的、你的,上一世與這一世。」
她接近他,來到他身邊,兩人從此交集,不管她作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