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年紀小,只把媳婦兒和魚肉聯想在一起,後來懂事了,知道有喜歡做基礎,才能當人媳婦兒,但……不管如何,少爺的回答都是——他不要娶她為妻。
咬咬唇,不管!她允了娘,要說到做到,爹也說過,君子信守承諾。她不能讓娘在天上為她擔心,無論如何,她都要助少爺躲過這關劫難。
垂首,她繼續往前,穿入另一片竹林。
幾聲細樂隱隱約約傳來,起初她並不在意,仍低著頭,一路想著心中事、想著過往,但細樂管聲隨著她穿出竹林,變得震耳。
她停頓腳步,呆呆地看向直往家裡方向走去的紅轎高馬,那是……
突然,她加快腳步,飛足往家裡狂奔。
幾次踉蹌,為保護手中靈位,她讓雙腳去傷痕累累,讓樹枝扯亂她的麻辮,她一心往前跑,淚水再度浸溼雙頰,她的心如擂鳴般鼓動,啟唇,悲傷哽咽在胸口。
少爺回來了呀!她的少爺在她日夜期盼中回來了!
終於,她追上隊伍後方,乾啞的嗓子喊出一聲少爺,終於,駿馬上的官大爺回了頭……
是他、是他!娘日日夜夜殷勤盼望的人啊……
隊伍停止,她的腳步繼續向前……她來到轎邊……
一手攀住轎轅,她跑不動了,雙膝落地,她怔怔地望向馬上的人兒。
書閿回頭,來不及反應,隊伍中的官差拿了棍棒,一棍往墨兒背上打去,冷不防這一下,墨兒口吐鮮血,身子往前傾,下意識地,她高高舉起孃的牌位,不讓它沾上地面塵汙。
“乞丐婆子,看清楚,這可是今年的新科狀元,你來這裡觸啥黴頭。”說著,棒子又落下,在書閿回過神前,墨兒捱過幾下。
新科狀元?他真辦到了……難怪娘會安心閤眼,難怪她會走得安祥……
“停手、停手!”書閿連聲大吼,翻身下馬。
他跑來,直奔向墨兒身前,停住身形,他對著墨兒手中牌位久久審視。
娘竟是不等他,他的努力頃刻間化作虛無……一路上的歡欣在這時候,當頭澆上冷水。
“娘……”他跪下,淚水一顆顆落在泥地裡,形成深淺沼澤。
拭去唇邊鮮血,墨兒勉力撐起身子,柔柔笑著。
“娘都知道,娘去世前曾醒過來,她說你得了文武雙狀元,她還說……說老爺來接她……她說……可以瞑目……”話齊全了,她輕輕一笑,又咳出一口鮮血。
“她知道?”書閿接手墨兒手中牌位,書僮阿木忙將墨兒支撐起。
娘知道他得了雙科狀元?那娘也知道他得皇上賞識,入上書房點翰林?墨兒的話帶給他安慰太多。
“她全知道……她死得很安慰……是老爺、老爺來相迎……”見他攏起的眉頭漸漸鬆弛,她的心也跟著放下,緩緩吐口氣,好痛哦,幾夜幾日的忙碌,終算有人接手她的辛苦……她好累,軟下身,墨兒昏厥……
書閿及時接住她,他將牌位遞給阿木,抱起她,他在墨兒耳畔輕言。
“墨兒……謝謝……”
再抬頭,他揚聲。“來人,將老夫人迎進轎中。”
書僮阿木走過來,迎了程氏牌位進入八人大轎,書閿起身抱著墨兒上馬。
馬蹄揚起塵土,蕭蕭落日在身後拉長了人們的影子,細樂暫停,歡樂隊伍蒙上淡淡灰色。
夜深,墨兒習慣起床到程氏房裡探探,掀起簾子,她才想起娘已不在,撫著舊物,淚水偷流……
“你醒了。”書閿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墨兒驚呼,忙轉身。
再見書閿,她才回想起黃昏那幕。“那些抬轎的叔叔伯伯、官差大哥呢?”
“我打發他們到鎮上暫宿,明兒個,我們一起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