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呀!宛露!等我呀!”
她不能等,她無法等,攔住一輛計程車,她衝了上去。中心診所!友嵐!友嵐!友嵐!車子停了,她再衝出來,踉蹌著,跌跌沖沖的,她抓住一個小姐,急救室在什麼地方?鷹架!哦,那高聳入雲的鷹架!友嵐!她心裡狂呼吶喊著,只要你好好的,我做一個賢妻,我發誓做一個賢妻,只要你好好的,我躲在你的瓶子裡,永遠躲在你的瓶子裡……她一下子衝進了急救室。滿急救室的醫生和護士,她一眼就看到了友嵐,躺在那手術檯上,臉孔雪白。一個醫生正用一床白被單,把他整個蓋住,連臉孔一起蓋住……。
她撲了過去,大叫:“不!不!友嵐!友嵐!友嵐!”
“他死了!”一個醫生把她從友嵐身邊拉開,很平靜的在說:“送到醫院以前就死了!”
不要!她在內心中狂喊,回過頭去,她正好一眼看到剛衝進來,已經呆若木雞般的顧太太。出於本能,她對顧太太伸出手去,求助般的大叫了一聲:
“媽!”這聲“媽”把顧太太的神志喚回來了,她頓時抬起頭來,眼淚瘋狂的奔流在她的臉上,她惡狠狠的盯著宛露,嘶啞的喊:“你還敢叫我媽?誰是你的媽?你已經殺了我的兒子了!你這個賤人!”宛露腦中轟然亂響,像是幾千幾萬個炸彈,同時在她腦子中炸開。她返身衝出了急救室,衝出了醫院,仰天狂叫了一聲:“啊……”她的聲音衝破了雲層,衝向了整個穹蒼。一直連綿不斷的,在那些高樓大廈中徊響。
尾聲
在臺北市郊的一座山頂上,“平安精神病院”是棟孤獨的、白色的建築。這建築高踞山巔,可以鳥瞰整個的臺北市。在病院的前面,有一片好大好大的草原。
天氣已經相當冷了,是暮秋的時節。醫院大門前的一棵鳳凰木,葉子完全黃了,篩落了一地黃色的,細碎的落葉。寒風不斷蕭蕭瑟瑟的吹過來,那落葉也不斷的飄墜。
有兩個中年的女人走進了病院,一面走,一面細聲的談著話,其中一個,穿著藏青色的旗袍,是段太太。另一個,穿著米色的洋裝,卻是那歷盡風霜的許太太,一個是宛露的養母,一個是宛露的生母。“據醫生說,”段太太在解釋著,滿臉的凝重與絕望。“她可能終生就是這個樣子了,我們也用過各種辦法,都無法喚醒她的神志。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給她個安靜的、休養的環境,讓她活下去。或者有一天,奇蹟出現,她又會醒過來,誰知道呢?我們現在只能期望於奇蹟了。”
許太太在擦眼淚,她不停的擦,新的眼淚又不停的湧出來。“是我害了她!”許太太喃喃的說。“或者,是‘愛’害了她!”段太太出神的說,仰頭看著走廊的牆角,有一隻蜘蛛,正在那兒結網。她下意識的對那張網看了好一會兒,又自言自語的說:“愛,是一個很奇怪的字,許多時候,愛之卻適以害之!”
她們走進了一間病房,乾乾淨淨的白牆,白床單,白桌子,宛露穿著一身白色的衣服,坐在一個輪椅上。有個醫生,也穿著白色的衣服,正彎腰和宛露談話。抬頭看到段太太和許太太,那醫生只點了個頭,又繼續和宛露談話。宛露坐在那兒,瘦瘦的,小小的,文文靜靜的,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眼睛直直的望著前方。“你姓什麼?”醫生問。
“我是一片雲。”她清清楚楚的回答。
“你叫什麼名字?”“我是一片雲。”“你住在什麼地方?”“我是一片雲。”“你從那兒來的?”“我是一片雲。”醫生站直了身子,望著段太太。
“還是這個樣子,她只會說這一句話。我看,藥物和治療對她都沒有幫助,她沒有什麼希望了。以後,她這一生大概都是一片雲!”“請你們把這片雲交給我好不好?”忽然間,有個男性的、沉穩的、堅決的聲音傳了過來。段太太愕然的回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