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點頭。
“而且我想這話往後也不會對誰說了,即使對你。我想你大概往後也不會對誰講起,即使對我。我說的意思你明白?”
“我想我明白。”
“什麼原因可知道?”
“因為即使想說也無法用語言準確表達那裡的東西,因為真正的答案是不能訴諸語言的。”
“是那麼回事。”薩達說,“一點不錯。所以,不能用語言準確表達的東西,最好完全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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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對自己?”
“是的,即使對自己。”薩達說,“即使對自己也最好什麼都不說。”
薩達把COOLMINT口香糖遞給我,我抽一片放在嘴裡。
“衝過浪?”他問。
“沒有。”
“有機會我教你。”他說,“當然是說如果你願意的話。高知海岸的波浪極好,人也不多。衝浪這東西遠比外觀有深意。我們透過沖浪學會順從大自然的力量,不管它多麼粗暴。”
他從T恤口袋裡掏出香菸叼在嘴裡,用儀表板上的打火機點燃。
“那也是用語言說不明白的事項之一,是既非Yes又非No的答案裡面的一個。”說著,他眯細眼睛,向車窗外緩緩吐了口煙。“夏威夷有個叫TOILET BOWL①的地方,撤退的波浪和湧來的波浪在那裡相撞,形成巨大的漩渦,像便盆裡的水渦一樣團團打轉。所以,一旦被捲到那裡面去,就很難浮上來。有的波浪很可能讓你葬身魚腹。總之在海里你必須老老實實隨波逐流,慌慌張張手刨腳蹬是什麼用也沒有的,白白消耗體力。實際經歷過一次,你就會曉得再沒比這更可怕的事了。不過,不克服這種恐懼是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衝浪手的。要單獨同死亡相對、相知,戰而勝之。在漩渦深處你會考慮各種各樣的事,在某種意義上就是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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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意為“便盆碗”。
死亡交朋友,同它推心置腹。”
他在籬笆那裡跳下卡車,關門上鎖,又搖晃了幾下大門,確認是否關好。
往下我們一直沉默著。他開啟調頻音樂節目開著車,但我知道他並沒怎麼聽那東西,只是象徵性地開著而已。進隧道時廣播中斷只剩下雜音,他也毫不介意。由於空調失靈,駛上高速公路後車窗也開著沒關。
“如果想學衝浪,來我這裡好了。”望見瀨戶內海時薩達開口了,“有空房間,隨你怎麼住。”
“謝謝。”我說,“遲早會去一次,什麼時候倒定不下來。”
“忙?”
“有幾件事必須解決,我想。”
“那在我也是有的。”薩達說,“非我亂吹。”
接下去我們又許久沒有開口。他想他的問題,我想我的問題。他定定地目視前方,左手放在方向盤上,不時吸菸。他不同於大島,不會超速,右臂肘搭在開啟的車窗上,以法定速度沿著行車線悠悠行駛,只在前面有開得太慢的車時才移到超車線,有些不耐煩地踩下油門,旋即返回行車線。
“您一直衝浪?”我問。
“是啊。”他說。往下又是沉默。在我快要忘記問話時他總算給了回答:“衝浪從高中時代就開始了,偶一為之。真正用心是在六年前,在東京一家大型廣告代理店工作來著。工作無聊,辭職回這裡幹起了衝浪。用積蓄加上向父母借的錢開了衝浪器材店。單身一人,算是幹上了自己喜歡的事。”
“想回四國的吧?”
“那也是有的。”他說,“眼前若是沒海沒山,心裡總覺得不踏實。人這東西——當然是說在某種程度上——取決於生長的場所。想法和感覺大約是同地形、溫度和風向連動的。你哪裡出生?”
“東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