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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第一章

我沒有很多離奇的情節以饗讀者,書的結局既不是飲恨而死,也不是如願成親。一死百了,因此死能使一個故事全面收場,而成親也能使故事恰當結束。高雅講究的人們瞧不起俗話所說的“大團圓”,其實是他們考慮不周。

——(英)毛姆

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似乎已成碧空遠影,那時候的農村還處在非常封閉的狀態,我的故事將要從湖北仙桃的一個普通農民家庭講起。

那一年,我十七歲,依稀記得正月裡的天氣冷得可怕,許多人都像冬眠的蛇與青蛙一樣蜷縮在自己的窩巢裡,開年後的一連上十天都沒見到一絲溫暖的陽光,下查埠鎮(現已與西流河鎮合併)上空被一種陰鬱的氣氛所籠罩著,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儘管家家戶戶的門聯上都寫滿春光春色,但在我心中,冬天的尾巴還在枯樹的枝頭上搖搖擺擺。

那個時候的我正讀初三的下學期,成績與初二時相比顯然已大幅度下降了,但基本上還保持著中上游,眼看開學已過一個禮拜,我的學雜費卻還沒交到學校,因此這兩天,班主任總在班上不停的催促。對我們這些沒交學費的學生,他連新書本也不肯發給我們,甚至還不時出言奚落,儘管也不曾指名道姓;但不知怎的,我總疑心他只是在針對我一個人,他的那許多刺耳難聽的話,似乎都是說給我一個人聽的,每想至此,心就有如針刺般難受。

有時,我也會寬慰自己說:“你不要太擔心,或*天就會有錢交給那個胖子了。”但我心裡更清楚:眼下父親正外出跑生意,母親在家攜著我們三姊妹,連維持日常生計都成老大的問題,又怎能拿得出錢來讓我交學費?自欺欺人是沒有用的,這隻能使我心裡徒增更多的煩亂!

元霄節的前一天,冰針般的濛濛細雨夾著刀刮似的冷風,淅淅瀝瀝下了一上午。直等下午我們上完兩堂課之後,雨才漸止,而冷風依舊陰測測地吹著。天空中那些鉛灰色的雲層,彷彿一床巨大而厚笨的棉被,緊壓著我胸口,令我喘不過氣來。就在課間休息的時候,我身邊的同學們或是在聚精會神地啃書本、做習題,或是興致勃勃地談天說地,或是跑到室外的場地上踢毯子、跳繩和高唱流行歌曲。而我呢?卻顯得無精打采的,渾沒一丁點兒青年人所應具有的朝氣,四周裡發出的都是那種鬧哄哄的聲音,使我如同身處夢境中一樣。

我悶悶不樂地望著教室左側的窗外,教學大樓前面是個寬大的操場,場外是一片綠油油的麥田,在嗚嗚作響的陰冷的風中,那些弱小的生命此起彼伏地跳著悲傷的舞曲。麥田過去是條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柏油馬路,但路上卻冷冷清清地鮮有行人。我接著換了個姿勢,將視線移向右側,透過明亮的窗玻璃,我能很容易地看到教學大樓背後那條溼漉漉的碎石子路:它的西端通往鎮上,東端斜插著柏油馬路,在灰暗的天空下,顯得格外醒目而抑鬱。這是一條我幾乎每天都要來來回回地走好幾遍的老路,實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得甚至讓我覺得有些——討厭。但是,假如現在我能猜到,以後我將不可能再接近它時,大概是不會有這種心緒的;相反,我只會覺得它是如何令人思緒萬千、倍感親切!

下堂是政治課,按理說副課比正課上起來要輕鬆得多,但我一點也不高興——因為代課的老師便是我們的班主任。他是一個嚴肅而乏味的男人,三十七八的年紀,有一頭硬似鋼針的短髮,純正的“國”字臉上,一雙不怒而威的眼睛深陷於眼眶之中,身材高大而魁梧。他的臉通常都是緊繃著,在講課時,有豎起右手食指的習慣。

正想著,忽然有人用尺子頂了一下我的後背,接著就有個略帶沙啞的聲音從我身後響起:“喂喂!你在想什麼啊?”

我一扭過頭,便看到坐在我後排的那個白白胖胖愛講瞎話的小男生趙德,他把脖子伸過來,等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