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八。
翠雲峰下,自當年血染青山之後,謝氏一族又再度封山閉莊,不見外客,甚至無人在江湖上走動。
綠水湖前,山影倒聳,遠處山腰隱有畫棟雕樑,氣象萬千,巍峨壯觀。
而在湖畔,一座草廬不知何時搭成,廬內一人盤坐於地,吞吐內息,膝上橫有一口寶劍,灰髮披散,衣著素簡,正是神劍山莊的莊主謝王孫。
他很謹慎,謹慎到已不相信別人能守好這上山的關隘,況且謝曉峰的閉關也到了緊要關頭,更不能出一絲差池,所以只能自己來了。
廬外雨如細發,天色灰濛。
且說他正照常練功,俄爾耳廓一顫,緊閉的雙眼霍然睜開,眼底精光爆現,人已提劍掠出草廬。
風雨撲面,謝王孫皺起了眉,眯眼瞧去,但見雨中有一駕馬車正慢慢悠悠地趕了過來。車上無人執綹,只有馬匹漫無目的的踱著蹄子。
然而,那馬車上還放著一口嶄新的棺材,黑色棺材,
幾在謝王孫動作的剎那,四面林中已有十數道身影迅疾閃出,將馬車牢牢圍住。
“開啟瞧瞧!”謝王孫眼神陰晴不定,招呼著,“小心有詐!”
然而等兩名謝氏子弟小心翼翼將棺蓋掀開,竟全都不由自主的驚叫出聲,勃然變色,下意識後退了兩步:“啊,莊主,是二少……謝龍騰!”
謝王孫走到近前,等瞧見躺在裡面的是自己二子謝龍騰後氣息為之一窒,嘴唇一顫,輕一翕動,似是想要說些什麼。
但見謝龍騰渾身不著寸縷,赤身躺在其中,但最令人觸目驚心的是,身體身上幾乎遍佈了刀痕劍傷,密密麻麻,有新有舊,而最新的一處在其咽喉,也是致死的傷口。
在場眾人都是江湖老手,眼力過人,只瞧了一眼無不臉色大變,厲聲驚道:“莊主,雖說這人已從族譜中被勾去,但就算如此,我謝氏一族也不容輕辱。”
謝王孫的神色也凝重起來,謝龍騰的劍法毋庸置疑,足以登堂入室,獨步武林,然而竟死的這般悽慘。
再一掃那些新老不一的劍傷,有一位謝氏族老吃驚道:“莊主,您看他的手腕腳踝,有被鐵鏈鎖過的痕跡。”
謝王孫依言一瞧,果然從謝龍騰的手腕上瞧出了一圈傷痕,他眼瞳顫動,沉默了幾息,長長深吸一口氣,面無表情道:“有人將他囚了起來,每隔一段時間與他交手廝殺一次,然後又替他療傷,待傷勢癒合便又會廝殺……這是點蒼劍法,這是崑崙劍法,華山劍法,謝氏劍法……”
謝王孫圍著棺材走了兩圈,已從傷疤的位置及劍鋒走向瞧出了劍招的來路,越看神情越是詭異,臉上驚容越來越甚,彷彿瞧見了什麼可怕之物。
有族老凝神猜測:“第一道劍傷大抵出現在兩年多前,龍騰是在三年前下落不明,看來……”
“錯了,龍騰應是受傷不久就遭人所擒,但起初的一段時間此人還不能在交手中討得好處,可半年以後劍法突飛猛進。”謝王孫搖頭打斷了對方的話,眼神複雜,而且透著難以言說的震撼,“那人不斷從他的劍下汲取著對敵經驗,壓榨著他的畢生所學,而且每一番交手技藝便會水漲船高,進境驚人。”
其他人聞言細看,一看之下,盡皆倒抽涼氣,只覺手腳冰涼,細雨刺骨。
太驚人了。
一門武功,光是初窺門徑都需要莫大的精力和時間,更別說登堂入室,練出氣候,那得需要數載乃是數十載的浸淫,春秋寒暑日以繼夜的苦練,可謝王孫口中的這人,竟能在生死廝殺中如此精進。
而更令他們感到不安的是,這些傷口既有劍傷也有刀傷,劍法囊括百般,幾乎將謝龍騰的一身所學盡數化為壯大自己的手段,刀法亦是不同凡響,只因刀疤甚至比劍傷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