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弘安看了柯懷祖一眼,道:“二叔費心把你接來京城,為的就是還當年之事一個公道。事到如今,不管孰是孰非,我們需要知道的是真真正正的事實!”
雪真身子微微一抖,鼓足了勇氣一字一句道:“大太太指先任夫人與表舅爺私通,全是誣陷,因為她在事發後,生怕先任夫人會想著法子還自己清白,便起了殺心,要將先任夫人毒害至死!”
揮之不去的夢魘,沉重半生的包袱,就是從那時開始正式降臨的。
她依了苗姨娘所言誣指主子私會賀表少爺後,便惶惶不可終日,一是擔憂不知老爺會如何處置主子,再是擔憂萬一主子無事,自己會否處於兩難境地。這樣的懊悔與不安伴隨她度過了數個日與夜,一切都似是風平浪靜,主子始終不讓她到跟前伺候,也就無從得知那一場指證之後主子的遭遇。
直至那一夜,主子突然把她叫到了屋子裡。
任夫人有氣無力地歪在炕床上,背靠著大紅彩繡雲的靠背引枕,搖曳不定的燈火之下,她的面容益發黯淡頹敗,病態較之先前更重了不少。
雪真戰戰兢兢地走到她跟前,一眼看到了那梅花式洋漆小几上的沐盆,主子向來是在這個時辰淨臉盥沐、準備就寢的。這活兒她也做慣了,不等吩咐,拿了巾帕就要伺候主子,任夫人在這時慢慢睜開了眼,看著她淡淡道:“你來了。”
雪真不免心虛,低低垂首不敢接觸主子的目光:“是。太太。”
任夫人指一指那沐盆:“你給瞧瞧,裡頭是什麼花瓣。”
主子一直慣用百合花瓣水淨臉,今夜沐盆裡的卻是桃花花瓣。雪真心下一沉,兩腳發軟地跪跌下來,渾身瑟瑟發抖說不出一字來。
任夫人撐著手肘坐直身子,一把捏住了她的下頜,藉著幽暗的光影端詳著她,半晌,手上不覺加重了力道,她吃痛呻吟了一聲。
“你果然長得與她有幾分相像。”任夫人悠悠道,“你們倆不僅樣子長得像,就連心性,也如出一轍。”
雪真恐懼不已:“太太……”
“你見過我與逸表哥一起嗎?我與他,相約在城西的茶肆見面?那天還降雪了?你倒是好記性!”任夫人“咯咯”地冷笑起來,猛地一揚手將沐盆打翻,盆中的水兜頭兜臉地澆了雪真一身,豔紅的花瓣零零落落地沾在了她的臉上,遍身狼狽。
她恐慌地連連磕頭:“太太,奴才錯了,奴才錯了!”
任夫人撥開她臉上的花瓣,森森然道:“這才是真真正正的人面桃花相映紅呵!雪真,我低估你了。我決定要好好厚待你,你的親弟弟就在祁縣是嗎?你在這兒對我用心,我怎可虧待了他?”
雪真面白如紙:“太太,與我親人無關……”
“難怪你會有異心,算來,你也是婚配的年紀了。是我不好,沒有為你指一門好親。”任夫人似是在細細思量,“還記得去年喪妻的車伕賴全嗎?他四十有餘了,每常愛流連花街柳巷,依我看來,他與你十分般配呢。”
雪真驚得淚流滿面:“不,不,雪真不嫁!”
“你和她一起來陷害我,無非是想成為老爺的姨娘罷了……”任夫人恨極攻心,面容扭曲而猙獰,“你休得痴心妄想,我就是拼了命,也不會放過你的!”
苗姨娘總是在她最為絕望的時候,逼迫她作出最為艱難的抉擇。
“雪真,已經到了這一步了,咱們必須走下去。”苗姨娘拉過她的手,不動聲色地在她手心塞進了一件物事,“保全你的親人,保全你自己,咱們必須狠到底。”
雪真震驚地睜圓了眼睛,手心汗涔涔一片:“你要我……”
苗姨娘眼神清冷如霜:“並不是我要你這樣做,這是老爺的意思。”
雪真只覺由身至心均是寒涼如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