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笑著搖搖頭,道:“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我是不行了,可是臨走之前,我有件事要問你。你一定要對我說實話。”
範朝暉點點頭:“娘儘管問。”
太夫人就收了笑容,壓低了聲音:“如今馨嵐已經不在了,你告訴娘,我們范家,還會不會再有嫡子?”
範朝暉定定地望著太夫人,一字一句道:“我們范家已經有了嫡子。——則哥兒就是我們范家唯一的嫡子。”
太夫人滿臉失望,低聲道:“那就是真的?你真的再不能……?”太夫人不甘心,又掙扎著坐起來,緊緊抓住範朝暉的手道:“你不要再敷衍娘。娘已經是要走的人,你告訴我實話,我便不攔著你,答應你們在一起。——給我們范家多生幾個嫡子。”
範朝暉抿緊了唇,再不說話。
太夫人不由滿臉失望,道:“原來是真的?——那我們范家,就真的只有則哥兒一個後人了?”又哭著道:“暉兒,你跟娘說實話吧?娘不會再用她的性命逼你——其實這些年來,娘早就後悔了。那次的事,本不是你的錯,也不是她的錯。”
範朝暉握緊了太夫人的手,低下了頭,半跪在太夫人床前,雙肩微微抖動,壓抑到無可遏制的地步。
太夫人見大兒傷心成這樣,也是滿心痛悔。一隻手慢慢撫上大兒的額髮,輕輕安慰道:“別傷心了。這都是命。娘算是知道了,再強的人,都強不過命。——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娘再不攔著你。娘希望你們好好的,你和她……”話音未落,太夫人的手從範朝暉頭上飄落,軟軟地搭在身上蓋著的黃底灑金繡被上。
範朝暉覺得不對,抬頭一看,太夫人已經含笑逝去了……
深夜寂靜的朝陽山上,突然傳來一聲清嘯,聲振雲霄,驚起了山中的飛鳥,俱都撲楞楞地飛到半空中,擋住了無邊的月色。
安解語在自己屋子的床上,本是暈迷得睡過去了,卻是一夜惡夢不斷。她看見範朝風被綁在一個石柱上,被人不斷鞭打。而他的雙眼,像是蒙了一層霧一樣。朦朧中,她只看見他灰白的沒有瞳仁的眸子,慢慢地轉過來,定定地看向了她這邊。
安解語大叫一聲從夢中醒過來,便覺得有一種痛如同一道閃電一樣,擊中她從入睡前就渾渾噩噩的腦袋。
像是一條被生生分成兩段的電線終於被連在了一起,許多支離破碎的往事便如同拼圖一樣,終於被拼成一塊完整的圖畫。而前世今生的記憶,更如走馬燈一樣,一幕幕在她腦海裡來回旋轉。憶起那最驚心的一幕,她只覺得再也承受不住,也慘叫一聲,抱住了頭,從內室的填漆床上滾了下來。
外面守夜的阿藍趕緊衝進來,卻見夫人跌坐床下,雙手抱膝,蜷在床尾那邊的地上,將頭緊緊地埋在兩個膝蓋之間。
“夫人,你怎麼啦?”阿藍大驚。
“出去你給我出去都給我出去——我誰都不要見”
安解語只覺心裡一陣混亂。——原來是這樣原來她穿越千山萬水,踏破六道輪迴,就是為了回到當初跌倒的地方。原來她不是時間的過客,原來她只是迷路的旅人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她在這裡剛斷了生氣,就已踏入輪迴,在另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又過了一生。待她再次回返,在這個世界裡,卻也只不過是一個喘息的距離,她又復生過來。——命運難道就是這樣安排的?這是她跌倒的地方,所以她必須要在這個地方重新站起來?
她到底要怎樣做?
到底哪裡是她的前世?哪裡又是她的今生?——分分合合、兜兜轉轉,難道起點便是終點,終點亦是起點?
她的前生今世,都彙集在今時今日。可是她卻比以往更加迷失。
兩個世界,不同的人生,已經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