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沉默,依然不置可否。
狄仁傑神色肅然,“臣自幼觀習先賢治國之道,王道、霸道、仁政、無為,盡皆玄幻,不足一提。
這些都有著根本弱點,強於一時,不強永遠,人心強弱全在君主,只強表面,不強標本。我大唐有先皇、陛下英明神武,自是蒸蒸日上,但微臣斗膽冒犯龍顏,若他日出了不肖子孫,那國力豈不是每況愈下?
此其根本便在於一言興國,一言亡國,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成了一句空話。
一個國家要想強盛,一個民族要想真正的存世,不在乎他打勝了多少硬仗苦仗,殺了多少人,而在於他深埋在血液裡的骨氣和撐著男兒奮發的脊樑,微臣在判了一萬多宗案子後尤其感受到了我大唐或者說我漢家缺少一個長期信守的鐵律。
思及先秦商鞅,雖有強法卻苛求過剩,強一國卻不能強天下,但嚴法面前人人平等,殊為難得,臣以為若想根基穩定,不重蹈歷朝來帶興也忽焉,亡也忽焉的輪迴,大強於永遠,成真正的千秋萬載的大業,就得如此,我大唐正需要一套能讓天下百姓直起腰桿子,活的有尊嚴有自由的剛直之法。
《左傳。襄公二十四年》有: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之語。然微臣以為恰恰相反,以天子之尊,立言當為天下先,為天下律,為天下人行為準則,為漢家撐起尊嚴的脊樑,後世不得更改,如此才是從根本上強盛。”
李治被這一番江河直下的理論強烈震撼,陡然覺得往昔那籠罩心田的沉沉迷茫竟是頃刻消散,身心枷鎖頓時開脫,心明眼亮,堅實舒坦,不過又一想卻腦袋徒然亂了,只覺得這番話雖大有道理,超脫了整個時代一大步,可辦起來……
瘋子啊狄仁傑,和你辦案一樣瘋狂。
李治深深吸口氣,冷厲道:“狄仁傑,今這番話出你之口入朕之耳,從此再不能向第三人提起。
你之一番理論,高屋建瓴勘透天下,使朕撥雲見日憂心頓去,可卻是與天下人為敵,朕暫時下不了這個決心,更何況此番立法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夠辦成的,他需要財力、軍隊、人心、卓越的臣子、新潮的思想相互配合,期間更少不了殺戮作為催化,一步步的戰略更要準確妥當,戰術同樣出不得一點錯,不能引得天下大亂。
而且要想讓漢人視法為一切根本,這是一個需要數代人共同努力的目標,你能夠說出此番話,說明你不是一個迂腐之人,看的比任何人都通透,是真正的懂法敬法知法之人,應該知道儒家對當世之人的影響,人情大於天的道理。”
狄仁傑嘆息道:“國情如此,孤掌難鳴。”
“茫茫華夏,代有良才,我大唐又開千年未有之開放風氣,容納四海,朕得先人餘蔭,細數古往今來,誰能在朕這個年紀繼承如此興旺的龐大帝國,四野皆服,國富民豐,狄仁傑,朕是暫時下不了決心,但不是永遠下不了決心,記住,這是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特殊時代,哪怕征服世界也不是不可能的,這是華夏千古未有的好時機,相信朕,以前不會有,以後更不會有了。” 李治慷慨傲岸,目光深邃,以後再不會有這樣千古罕見的好時代了,這是漢人最後一個邁向世界的時代。
武則天內戰內行,外戰外行,女人為皇,註定無法讓武夫將軍縱橫在她掌握不了的未知世界裡,宋明更是被儒家、佛教荼毒至深,朱元璋鎖國,鄭和成了耀武揚威的狐狸,國雖大卻沒有一雙放眼看世界的眼睛。
元?
李治從不承認那是華夏的輝煌,正如李治從來不願高攀成吉思汗是自己祖宗一樣。
魯迅說:“成吉思汗‘入主中夏’,朮赤在墨斯科‘即汗位’,那時咱們中俄兩國的境遇正一樣,就是都被蒙古人征服的。為什麼中國人現在竟來硬霸元人為自己的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