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奇怪,瞪他:“你不是說夜下破西陵?”
無顏懶懶翻書卷:“時候未到。”
我語咽。
他看了看我,而後手指一伸挑挑塌邊的燈芯,捧過竹簡,翻身倒下。我本以為他要繼續看書,誰知那書簡被他匆匆一瞥後隨即啪嗒一聲落下,準確地覆在他的臉上。
“我睡會。待會樊天來了,叫我。”一聲慵散的咕噥,他側過身子,背對向我。
我聽著哭笑不得,眼見敵軍正調兵遣將、依山旁水地佈陣排兵,火燒眉毛了他還有心思去睡覺?可轉念一想他的智謀和心思,我深深吸了口氣,雖自己急得心神不定的,卻也知自己可以相信他。也應該相信他。
我起身吹滅燈火,步出帳外。
漢水對岸火把漫天,繚繞躍動的光亮下千面錦旗迎風鋪展如煙雲團簇,紅色鎧甲遍佈山野,密密麻麻的,不知有多少萬眾,盾甲槊戈,彎刀冷箭,每一處鋒刃凝結一絲光焰,萬千聚集下,那芒芒氣勢就可熠然耀目。西陵城牆高聳堅固,夜色下,烽火臺火光大盛,黑煙翻騰直衝雲霄,染得那方浮雲烏沉欲墜。
我看著,暗自思量:這城急求救的訊號雖發得出去,郾城那邊的南梁朝廷就算有心救援,怕也是無兵可派……我轉眸思思,忽又覺不對:算漏一人,離西陵最近,最危險的,當數景姑浮。
我不自禁又抬頭看著天上皓月,想著那匪夷所思的偃月陣法,出神。
耳畔有鼓號聲鳴響,我聽了聽,竟是我方營中派遣晚膳的號角聲。
呆站了片刻,我轉身回到帳內。
無顏自有他的安排,我再亂再著急也無用,如此一想,雖覺無奈,心倒是定了下來。
內帳裡燈火已滅,墨玉屏風隔著外帳的光亮,光暈朦朧。偶有夜風大起,清朗的月光自被風撩起的簾帳空隙間疏疏灑入,銀色雖細碎,卻點點照清了眼前的視線,也點點映透了軟塌上那人身著的明光鎧甲。
絡璃鎖片薄而湛芒,觸控上去,冰涼如水,鋒銳寒人。
我伸指輕輕取下了覆蓋在他臉上的竹簡,剛要躡腳離開時,手臂卻被人拉住。
“醒了?”我驚得扭頭。
朗朗月色下,俊美的面龐上睡意深深,他皺了皺眉,閉眼不答,隻手下用力拖我回去,拉著我倒在他身旁,而後雙臂環過來,擁住。
“你……”我小心翼翼地掙扎一下,垂眸。
身邊那人將臉壓在我脖頸處,呼吸悠長,容顏靜謐,分明又自入睡。我眨了眨眼,任他抱得死死地,不敢再動。
帳外喧鬧而又緊張的聲響不時傳入耳中,我無措地透過掀起的帳簾望著遠方那幽藍深暗的夜空,獨對著那輪弦月發呆。
睡夢中的無顏輕輕動了一下,忽地抬了頭,伸手捧過我的臉靠近他的胸膛,而後又緊緊摟住了我的肩膀。絡璃硬冷,抵得我的肌膚隱隱作痛,可是隔著那厚重冰涼的鎧甲,我聽到,他的心跳堅定有力得彷彿蒼穹寰宇盡納其中,世間沉浮,在他面前,原來都是不堪一提的過眼雲煙。
念及此,我眸光倏地一定,靜靜看著天上明月,心緒驟穩。
斗轉星移,月夷光稀。
那偃月陣法……
我凝眸,剎那間腦中忽有所悟。
帳側漏斛時指亥時,帳外聲響稍定。忽地空中響起一宣告亮急促的銳嘯,我瞥眸,看到有我軍報信的金箭明火自蒼天朗月前斜斜飛過。驟而帳外有戰鼓雷動,馬聲嘶鳴,更有鐵蹄踏踏自後方由遠至近,奔襲而來時,山嶽顫微。如此氣象,怕是來者有上萬之眾。
“無顏。”我怔了怔,下意識地扭頭去喊身邊的人。
狹長的鳳眸不知何時已然睜開,厲色鋒芒在那漂亮的眸子間隱隱滑動,他先是擰了一下眉,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