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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習生(三)

南十字律師事務所的結構是目前行令行規下最常見的一種,基於基礎事務合作的前提下,所內各位律師又相對獨立。所以他們辦公起來互不相干,一人一間完全歸屬自己的大辦公室,大門一掩就能將其他人隔絕在外,沒什麼特殊情況一般不會受到打擾。

對於這種“裝瞎做聾誰都別來煩我”的辦公環境,燕綏之早已適應多年。

但菲茲小姐並不知道,於是在搬東西進這間辦公室前,菲茲小姐又特地把他拉到一邊低聲說:“要跟大律師這樣同室共處確實很難,新來的實習生都會有點緊張,我太明白了。去年有位年輕的先生剛來第一天甚至連洗手間都不敢去,我記得中午見到他的時候臉都憋綠了,我問他為什麼,他說辦公室封閉又安靜,他生怕在老師眼皮子低下搞出半點兒動靜引起注意。”

“意志力令人欽佩。”燕綏之誇讚。

“別笑。”菲茲小姐又繼續囑咐道:“未來這段時間,也許你跟著顧律師出門在外的時間遠大於呆在辦公室的時間,但我希望你依然能對這裡有歸屬感,儘管你的辦公桌沒有顧律師的大,但它就是你的辦公室,至少三分之一的地盤屬於你,隨意使用,別拘束,理直氣壯一點。”

不知道她自己有沒有意識到,反正燕綏之覺得她說那些話的時候,語氣跟活像是在贈送輓聯。

不過顯然菲茲小姐多慮了,燕綏之不僅非常理直氣壯,還差點兒反客為主。

他總是稍一晃神就下意識覺得這是自己的辦公室,他坐的是出庭大律師的位置,而斜前方那位凍著臉喝咖啡的顧同學才是他瞎了眼找回來給自己添堵的實習生。

以至於他好幾次想張口給對方佈置點任務。幸虧他反應夠快,每回都在張口的瞬間回過神來,堪堪剎住,再一臉淡定地把嘴閉上。

他把這種反應歸咎於咖啡溫度太高,杯口氤氳的白色霧氣很容易讓人開小差,以及……這辦公室的風格實在太眼熟了。

乍一看,這跟他的院長辦公室簡直是一個媽生的,跟他在南盧的大律師辦公室也相差不遠。

燕綏之掃了一眼全景,心裡離奇地生出一絲欣慰。

雖然師生關係並不怎麼樣,但好歹還是有內在傳承的。看,審美不就傳下來了麼?

他曬然一笑,正想誇一句佈置得不錯,然而剛張口,還沒來得及吐出一個字,顧晏已經放下了咖啡杯,紆尊降貴地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我沒有收實習生的打算。”

他的聲音非常好聽,語氣格外平靜,如果忽略內容的話,很容易讓人產生一種“想聽他多說兩句”的衝動。

但燕綏之也不是第一天認識他,對這種錯覺基本上已經達到生理性免疫的狀態了。

更何況他這話的內容根本讓人無法忽略。

沒有收實習生的打算?太巧了,我也是這麼想的。其實你可以把我直接轉交給任何一位律師,只要不在你這裡,哪裡都行。

燕綏之把這句心聲修飾了一下,轉換成不那麼惹人生氣的表達方式,正要說出口,就見顧晏手指輕轉了一下咖啡杯,道:“所以在此之前我並沒有為你的到來做過任何準備。據說所裡有一份經驗手冊,具體描述過該怎麼給實習生布置任務,既能讓你們忙得腳不沾地又不會添亂,我從來沒有翻看過。因此,我無法保證你能度過一個正常的實習期。”

燕綏之挑了挑眉,難得有機會聽見顧同學在法庭下說這麼長的話,乍一聽還都是人話。

當然,僅僅是人話而已,遠沒有到令人愉悅的程度,畢竟說話的人沒什麼表情,語氣也依然涼絲絲的。

對於實習期究竟要經歷什麼,或者顧晏是打算如何安排的,燕綏之並沒有多麼濃厚的興趣。比起話語內容本身,顧晏這種好好說話的樣子倒讓他覺得更有意思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