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非被抬到了榻上,緊閉了雙目,面似金紙,往日殿紅的嘴唇灰白無比。平躺著的胸前,插了兩支折斷了的箭矢。暗色的衣物,瞧不出鮮血的痕跡。垂放在一旁的手掌,血肉模糊,隱隱瞧出上面幾道深可見骨的細痕。即便如此,那隻被鮮血侵紅了的風鈴,依舊掛在他的大拇指上,此時,同他的主人一樣,了無生息的垂在那裡。
我咬緊了唇,極力的將哽咽堵在咽喉中。一顆心,糾結著疼。
軍醫很快就來了,我和一些侍衛被趕出了營帳。站在夜風裡,我的心緒成了一團亂麻,理也理不清。和晏非從相識到成親,再到分離,一幕一幕,似潮水般朝我湧來。
對他,我有說不出的感情。這種感情,有著恨意消散後的滋生,也有著誤釋兩難的糾葛,更有感動後的無法割捨。仰望夜空,我長舒了一口氣,輕拭了下眼角的溼意,自嘲的嗤笑了一聲,惹來一旁侍衛的瞪目。我知道他們此刻恨極了我,為了我,他們的主子才受了這麼重的傷。稍微忠心一些的,自然對我充滿了敵意。更何況,我還是敵對方的皇后,從降生時起便揹負了亡國預兆的禍水。無論從哪一方面去考量,都不免被人所
唾棄。
瞧他們一副忿滿不平的模樣,我並不懷疑有人會隨時撲過來,將我掐死。營帳上軍醫和侍從的剪影,不停的在忙碌。我的一顆心,就一直提著不曾放下。
天色將亮,帳內總算安靜了下來,我不顧及其他,第一個衝了進去。捉住那收拾藥箱軍醫的手,看了眼榻上的晏非,直道:“怎麼樣,他——沒事了吧?”
“嗯”軍醫面有沉聲的點了點頭:“那箭只差一分,只差一分便傷了心肺。還好,年爺的運氣不錯。”
“那就好,那就好。”我鬆開緊抓著他手臂的手,鬆了口氣。
“不過——”
“不過什麼?”稍放下的心,再度提了起來。軍醫皺著眉頭,輕嘆了口氣道:“這箭傷倒還是小事,要命的是他受了極重的內傷。方才我已經用了最好的藥物,至於他能不能挺過來,尚且不好說。”
“不會的,不會的,他一定會沒事的。”我心中一痛,不敢想那樣的結果。
“但願吉人天向吧。”
我已然聽不得他說些什麼,滿心滿眼的都是榻上的晏非。一步一步走過去,好似腳有千金之重。眼中不知何時竟然盈滿了淚,順著我的臉頰,默默的流淌下來。
帳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我有些木然的回過頭去,朝著帳門望將過去。
“怎麼樣了,年爺他怎麼樣了?”聲音落下,人也掀簾進了帳內。“堂哥——”進來之人正是安子洛。
“嗯。”他輕嗯了聲,像是早已經知道我會在這裡,表情很是冷淡。瞅過來的一眼裡,盡是責怪之意。緊接著他走到床前,看了看晏非,又問了問軍醫晏非的狀況。面有沉色的命人好好守護著晏非,這才將我喚出帳外。
沉默了方許,這才嘆了口氣道:“子歸,你還恨堂哥嗎?”
我被他這乍然一問,問的有些摸不著頭腦,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知道他說的是在凌丘城,和晏非聯手演了那出戏欺騙我的事。經過這一段時日的心情的平復沉澱,若不是他提及,我險要將它忘記。
輕聲道:“若說沒有怨言,那是假的。畢竟堂哥是這世上,我唯一的親人,如此對我,確實讓我心寒。而若說是恨,那也還未到那種程度。誰叫我的出生,連累得堂哥年紀尚幼便失了雙親呢?堂哥為了復仇,使些手段,也無可厚非。身為洛家人,我又怎麼記恨自己的兄長呢?”
“子歸,能聽你這麼說,我也就放心了。”
“嗯。”我輕應了聲,隨即道:“奶孃她還好吧?身體可還康健?”
“還好,就是時常念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