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兒,你真不需要下去歇息麼?”明園的正堂,等著新婦行禮的明老太君亦喜服掛身,卻對正在擺弄她後領和髮髻的君家忘忘擔心尤甚。
忘忘搖頭,“太君教過忘忘啊,怕的東西越是藏住只會是把它養大了更怕,忘忘也要有太君的勇氣,所以要面對,然後,忘忘才能開心地過活下去。”
明老太君握過她的柔軟小手,這小手,近日因為忙活而生了些薄繭,表面大而化之實則倔強細緻的丫頭啊。“太君像你這般大時,還不懂得這些。所以,忘丫頭在此時退下去,太君反而不會太擔心。太君希望忘丫頭不要那麼快地長大,因為偌長的人生,還是長大的日子比較多,明白麼?”
“太君是說,如果忘忘躲起來,比較像忘忘,太君也便不會太擔心,是不是?”
“是啊。”明太君頷首,這丫頭就是一朵解語花。“太君不願意忘忘強逼著自己面對那些你尚無法處理的雜況。如果你現在想躲起來,就順從自己的意志,躲一回罷。以後的人生,有得是要你面對的日子。”
“可是,忘忘總要面對啊。”
“為何總要呢?人生苦短……”
“新人到——”婚儀一聲長喝,眾賓湧入,阻斷了太君未競的語重心長。她拍拍寬大袍袖裡的小手,端顏正坐。
良時吉刻,佳偶天成。如花美眷,風情萬種。一對新人在婚儀的唱詞中行完人生大禮,一語“送入洞房”,將啟開又一幕人生。
在滿堂賓客的鬨鬧中,頭蒙紅巾的新婦嫋嫋起身,長途疲累的纖足一個小小顛躓,旁伺的丫鬟手疾扶住。“小姐,您小心了。”將僕婦遞過的紅緞遞入小姐柔荑中,行走之際,卻瞥到了明家太君身後侍立的那個粉衣小女子,心下一動。“小姐,您閨閣玉質,禁不得顛簸,奴婢叫個人一起來扶攜小姐罷。”遂抬指一點,“你,隨我一起扶小姐,哦,少夫人進房!就是你呢,沒看到少夫人需要人扶持的麼?還不趕緊過來。”
喧譁的眾賓驀地噤聲:這楊柳城,有誰不知清寒公子和君家忘忘的糾葛,他們一個個也正揣度著,這清寒公子娶了嬌妻過門後,何時再納這個美妾進室?不成想,這嬌妻的丫頭甫進明家,就向那“美妾”施以下馬威,實在是勇氣可嘉。看清寒公子的俊臉,不就冷得像是要五月成冰了麼?
第一卷 第五章(下)
忘忘的確是恍神了,只想著這紅巾下、牽了少爺幾世宿緣的面容究竟是如何地嬌嬈美貌,竟沒有聽到別人的指喚。等到賓客的眼神都調向了自己,方才察覺那位俏丫鬟喚得人是她。她雖不是逆來順受的性子,不過大喜之日,她也沒打算多事。只是才邁出了半步,便教老太君袍袖內的手掌握住。
“這丫頭一向只能由我使喚,只因老身當個孫女養著,所以手腳稱不上好使麻利。春喜,還不快些侍候甫進門的少奶奶,別累壞了少奶奶的玉體,這偌大的明園可是需要個精煉強幹的女主人主持大局呢。”
“是。”春喜屈膝一禮,隨即匆匆上前,“少奶奶,奴婢春喜,來伺候您。”
凌家小姐暗裡叫苦不迭:喜娟這丫頭,一心想著為主出頭,卻太過冒失了。初來乍到,怎如此不知輕重?她又何曾叫她為她出頭來著?
“一對新人,還不快入洞房,吉時不等人呢。”明太君揚聲道。
一干好事子弟簇擁著手握紅段的新郎步出門去,後面,自然是由兩婢相攙的新嫁娘。
新郎在踏出門的一瞬,星眸向後淡瞥:自眾人頭肩的縫隙中,看那張粉色的顏容正對祖母顯出甜甜笑靨。他心下一怒,甩袖昂首就步。只驚得小婢大呼:“姑爺,您慢些啊,小姐步子小,跟不上啊。”
“哈哈,清寒兄是太急於小登科了,所謂洞房藥燭,一刻千金,令人迫不及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