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完工告辭的當口,從蓉才噼裡啪啦倒出她的諸多不滿,一字一句闡述得極為細緻,說到後來幾乎是拉著蘇沫把先前的家務活又從頭來過。這樣一攪合,原本晚上八點收工,蘇沫卻是十點多才離開。
到家以後,蘇沫覺著全身的骨頭像散開一般,匆忙洗漱後倒在床上,眼睛一閉一睜又是新的一天來臨。
自從接下這份兼職,蘇沫不得不每天提早起床。若是舅舅的廠子裡活多,她必定是第一個趕去上班,以此彌補白天工作時間的不足,如果廠裡比較清閒,她就準備好全家人的早餐,久而久之,大家也漸漸習慣,並不和她過多客套,都樂得悠閒。
蘇沫覺得累,卻只是覺得累而已,她並不認為旁人的日漸懶散有何問題,也不覺得從蓉的苛刻讓人厭惡。她依靠著他們養活自己和孩子,討得父母歡心,她應該對此心存感激。
拿人錢財替人辦事,僱主有權挑剔,何況是幫人照看孩子,這項工作更是容不得半點差池——從蓉對自己七歲的獨生子極為看重,幾乎到了緊張的地步:何時吃飯,何時吃水果喝牛奶,何時上床睡覺,甚至晚飯的葷素搭配油鹽含量都有標定。
起初,蘇沫不免稍有異議,她也是有孩子的人,也經歷對子女保護過度的階段,卻沒想到,從蓉在這方面甩了她好幾條街。
從蓉對她小心翼翼發表的看法嗤之以鼻,她說:這是我孩子,我有權利讓他按照我認為健康的方式生活,能喝水就不要給果汁,吃的喝的最好不要有甜味,杜絕一切糖果巧克力,酸的就是酸的,苦的就是苦的,永遠不要讓甜味摻雜進去引發他吃糖的興趣。
可是,當偶爾得到一點果汁作為獎賞的時候,那男孩的臉上會露出一種痴迷不捨的表情,那是所有人都會擁有的,順從於自身軟弱和慾念時才會流露的表情。
對這種養育方式,蘇沫打心眼裡不贊同:孩子總有一天會長大,出了玻璃城堡,他將發現你給予的並非全部,也許會被撲面而來的誘惑衝昏頭腦,甚至喪失本來就很薄弱的自制力。
蘇沫忽然想到自己,如果說愛情是果汁,那麼有些人就是沒喝夠果汁的孩子。
她和佟瑞安相識於豆蔻,十年情感裡除了彼此再無他人。而激情總會退卻,現實的瑣碎一波波夾擊而上,他們根本無力抵抗,或者不願意抵抗。
蘇沫對於自己曾經的失敗從未刻意隱瞞,事實上她也無法隱瞞,如今這個社會,人們早在凡塵俗世裡練就一對火眼金睛,洞悉他人的隱私。就在她將從蓉規定的那些個條條框框牢記於心的時候,從蓉也將她的人生經歷摸了大概。
從蓉對此的評價是:你真應該跟著莫蔚清好好學學。
蘇沫不解:學什麼呢?
從蓉瞧她一副怔愣的模樣就樂:學習她怎麼伺奉男人嘛。
蘇沫心裡不高興:我為什麼要學這個。
從蓉說話一針見血:因為你弱勢。
蘇沫無法反駁,她如今正處於社會的底層,現實擺在眼前,還能說什麼?蘇沫不說話,只能把所有的能量都釋放在勞作裡,起早貪黑,忙忙碌碌。
從蓉的兒子對蘇沫不太喜歡,大概是嫌她穿得寒酸,和媽媽相距甚遠。孩童的社會是成人的縮影,他們的表達也更加直接。嫌貧愛富,注重外在,這是現實灌輸給他們的思想——窮,就是原罪。
男孩不喜歡蘇沫去學校接他,他覺得丟人,逢人便給人介紹蘇沫:她只是我們家的小保姆,她不會開車,只會做家務。
蘇沫當然不能和他一般見識,又不是自己家孩子,所以也不會想著如何教育他。但是那男孩更加放肆,越來越沒禮貌,對她的呵斥成了家常便飯,蘇沫終於忍不住生氣,將那男孩遠遠地拽到街上,說:“我現在就把你扔外面,你什麼都沒有,你媽找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