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你真會攬事。」
「嘿嘿,蘇阿姨是批評我嗎?」
「不,蘇阿姨是表揚你。很多人做工會工作,做到後來就怕了,能躲則躲。」
「我不知道我以後會不會怕。但既然現在有熱情,就該趁著熱情多做點事。而且,我們女人多可憐啊。」
蘇伊若欣慰地轉頭,望著何如月:「你是個未婚小姑娘,卻這麼理解女人,為何?」
能說我後世見過太多糾紛嗎?
能說哪怕三十多年後,還有很多命運悲涼的女性嗎?
能說我就見不得像金招娣這樣明明有基礎有文化,卻因為懦弱而把自己過成一團糟的女人嗎?
何如月雖然只在三樓,但已經比很多人都高。她俯瞰著吳柴廠,低聲道:「蘇阿姨,你知道在大學裡,有多少男生,有多少女生嗎?」
蘇伊若笑了:「當然知道,女生太少了,我心裡還暗綽綽想著,我那小子在大學裡談個戀愛,你知道小子怎麼說?他說,媽你別做夢了,我們大學啊,八比一。八個男生,一個女生!」
對,這就是八零年代初。
能考上大學的女孩子少之又少,甚至,能讀到高中的女孩子都比男孩子少很多。不是因為她們不行,是因為她們被灌輸,你們要早早地學會做家務,早早地照顧弟妹,早早地嫁人,早早地生育。
何如月的眼睛明亮而清澈,她望著蘇伊若:「蘇阿姨,我們大學也是男生多、女生少。我們老師說,每一個殺到這裡的女生,都是幸運兒,你們有機會接受最好的教育,有機會迎接光輝的未來,我不允許你們學了一身本事,卻庸庸碌碌地過一生。
「蘇阿姨讀過書,文化高,就能擁有這麼豐富的一間圖書室,你是這間圖書室的女王。」
一句話說得蘇伊若的眼睛也光亮起來。
圖書室的女王,這是有光環的名字。
「如月,我突然有些明白你了。」蘇伊若道,「因為金招娣也讀過書,你不忍心看著她埋沒掉,是嗎?」
「是的。蘇阿姨懂我。」她轉頭,向蘇伊若甜甜地笑,「她是個高中生啊,我們廠有多少高中生?又有多麼女高中生?」
蘇伊若歪著腦袋想了想:「如果去掉技術人員和行政人員,在一線的女高中生,怕不會超過十個。」
「所以她不該生活在閒言碎語和婚姻的恐懼中,她該有更好的未來,是不是?」
蘇伊若笑了:「如月,如果是別人跟我說這個話,我一定會笑他天真,但你竟然說服我了。甚至覺得,有時候保有一份天真和夢想,是一件很珍貴的事。」
何如月仰臉,望著刺目的太陽:「因為我爸爸說,人,終其一生,都要保留兩樣東西,一樣是良心,一樣是夢想。」
或許是太陽太耀目了,何如月流下淚來。
第39章
第二天, 吳柴廠所有的人都在議論一件事。
工會的何幹事,竟然給那個「破鞋」金招娣安排了一間宿舍。
保健站幾個配藥的職工正在大聲討論。
「何幹事是瘋了嗎?我們在車間都不願意跟金招娣說話的,她作風不好啊。」
「你們過分了吧。我聽行政科的人說,金招娣也是個可憐人啊。」
「可憐什麼, 還不是自己作的。」
「不是吧。你不會不知道陳福是什麼人吧, 能不能有點同情心?」
「這和同情心有什麼關係?我就好奇何幹事憑什麼對她那麼好。」
劉明麗將幾盒藥往桌上一扔, 咯咯笑道:「這和同情心當然有關係啦。自己有同情心, 才能理解何幹事對可憐人有同情心。自己沒有同情心,當然就覺得別人也不可能有,一定是有什麼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