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來,身為同族的杜孟津想再借杜家的手過長安,便難上加難。他第一個念頭,便是接頭藺光,然後那胖子卻因「長安公府」亦受危機而騰不開手,只能許諾分出部分力量,但必須得杜孟津親來,才得放心。
瓜州那麼多人盼著,那麼多雙眼睛看著,他們有的妻離子散,有的老來兵殘,日日夜夜東望故土,好不容易尋著這次機會,能隨物資一同,將心意錦書傳回——
杜孟津無法拒絕,他只能留書庾雲思,請她將日程推後,待自己歸來,再行尋覓,隨後連夜跨馬,直入長安。
命運弄人,也就是收到手書的這一夜,庾明真犯病嘔血,再耽誤不得,思量之下,庾雲思決心一人遠赴瀚海。
她誰都沒有告訴,包括因病流連榻上的孩子,只託付齋中人好生照料。
庾明真昏睡了好幾日,他從夢寐中驚醒時,望見天心色變,只覺冷汗淋漓。讓他害怕的是,在哪裡都找不到他的姑姑。
親人間的血脈相連,令他終日惶恐不安,等到第十日,他再等不得,懷疑塔中有變,便奪馬飛奔長安,找到杜孟津,讓他把姑姑找回來。
他很聰明,也很幸運,很快尋到杜孟津在長安的據點。
當看到那眼眶黑青,神色疲憊的男人時,他先是一愣,而後撲上去,緊緊捉住那人的手臂:「救救她,救救她,都是我的錯,我的錯——」
「雲思姑娘去了瀚海?」杜孟津很快反應過來。
庾明真連連頷首:「這幾日我晝夜難安,只怕,只怕是……」
「明真,勿慌亂。」杜孟津極力安撫男孩,自己卻渾身顫抖,扶著房中的屏風,才堪堪站穩腿腳。長安的情況亦很糟糕,好不容易打通了內外,只等他送人出城,過了劍門,下到巴蜀,便可安保無恙。
短時間內,他無法離開。
杜孟津拉住庾明真的手,他知道這個孩子身子骨羸弱:「你聽著,我先著人送你回荒唐齋,再儘量調些心腹前去瀚海,我保證都是武功好手……」
「不,你去!」庾明真臉色一青,打斷他的話,非常強硬,「只有你去,我才放心!除了你我誰都不信……何況,何況若是最後一面,你這個傻子還沒說出心裡話,你想她一輩子都聽不到嗎?」
庾雲思曾說過,這個塔事關機要,越少人知道越好。
「夠了!」杜孟津呵斥一聲,緊緊按住他的雙肩,深深吸了口氣,儘量平和道,「你怎能咒她?何況你小姑姑武功高強,定能支撐,我向你保證,只要這裡的事一了,我便立刻快馬加鞭趕往瀚海……」
庾明真向前抱住他的腿,絞盡腦汁想勸他回頭:「那些紫藤不是老林種的,是她,是她親手植的,她從老林那裡聽得,說你小時候在長安,家中便有一棵,總愛在下頭曬太陽。後來有一日,你又誇那佛見笑清秀,她便又種了不少……」
門外小斯來喊:「杜先生,各路人馬都在城東候著。」
杜孟津閉目,已是淚湧如注,幾番掙扎後將庾明真拂開:「我會派人……」
庾明真心慌,死死摳著人手掌不放。他從小到大都沒哭過,眼淚卻在這一夜流乾:「你去見見她,去見見她!你不是思她愛她慕她嗎?難道這份情意在你心中,就如此不重要?」
「雲思姑娘的情意,杜某無以為報,今生非卿不娶,但是孩子,」杜孟津撫摸著他的臉,搖頭,「這世間還有許多事與情意並重,甚至更重。」
庾明真摔在地上,絕望地苦笑:「我不會再信你一個字!」
那根從懷中帶出的白玉簪落地,碎成兩段。
杜孟津心頭錐痛,卻沒再回頭,只看了一眼長安如晝燈火,立馬揚鞭領人遠去。庾明真則被留下的親信打暈,帶回敦煌。
五天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