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59頁

傅修賢走到亭中坐下, 理了理衣衫下擺。

他渾身都濕透了, 可動作卻不急不緩, 世子公子風流瀟灑之姿絲毫不減。

溫嬌心裡頭有些發酸,垂眸,低聲道:「表舅舅能有如此想法, 又怎能算得上薄情?」

「不,」傅修賢唇角含著溫柔笑意,搖頭,「丫頭,你還沒有懂。建德十年,先太子甍逝,我心灰意冷,辭官遠遊。從那日起,便是拋下了一切。當初便已同父親言明,讓他另從宗族子弟之人挑選繼承人,只是他固執不肯罷了。我入紅塵,卻不願為紅塵所絆,註定了這一生無法為誰掙下榮辱與富貴,恐叫人失望。」

他是習慣了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與人談笑,心中卻有一桿秤去秤別人的真心有幾兩。因此,他不信別人有真心,更不願付出真心。因此,自然認定,不會有人願意跟隨他不爭不搶地過一輩子,而不心生怨懟。

溫嬌聞言一笑,反倒釋然了:「我一向以為表舅舅是通達之人,沒曾想,於此事之上,卻還沒有我想得透徹。」

傅修賢來了興趣,略微挑眉:「洗耳恭聽。」

「如此,我便直言了,若是冒犯,還請表舅舅擔待。」溫嬌走幾步,低著頭咬唇想了一會兒,慢聲道,「表舅舅如今淡泊名利,是因為年少恣意,也曾憑藉一身本事到達高處,看過這天下最壯闊的山嵐,最陰暗的角落。你心甘情願放棄一切,是你之選擇,無可指摘,但因此就篤定這世間女子個個愛慕權貴,卻也不對。你說她們會失望,是因為你認定了她們會失望。難道這世間,當真就沒有一個女子願意為你縱馬西風,青梅煮酒麼?」

溫嬌停下腳步,轉身看他:「必然是有的,只是你不信罷了。」

少女的聲音嬌軟好聽,面頰上還帶著雨水濕潤的痕跡,她烏睫微動,神情認真而叫人憐愛。

傅修賢的心毫無徵兆地砰砰急跳了兩下,他怔怔看了她一會兒,聲音微啞:「丫頭,若是你,你願麼?」

雨落屋簷,滴滴答答。

兩人的視線靜靜交錯,溫嬌只是順著話頭,下意識地張口:「那若是我,我……」

話說一半,戛然而止。

她與他聊這些,本就是逾規,不過是仗著對他幾分熟悉,也知他不會在乎這些,方才提的。

如今,話至口中,在微風細雨細碎地飄至臉頰之上時,對著他黢黑的眼,她卻突然覺得此話,他不該問,她也不應答。

緘默中,亭外響起匆匆的腳步聲。

春籮踏著雨水飛濺,撐著傘,過來尋她了。

遠遠見了人,春籮的聲音裡便帶著哭腔:「姑娘,快嚇死我了,您久出未歸,奴婢還以為……」

「我無事。」溫嬌握了下春籮的手,安撫道,「叫你擔心了。」

春籮這才看見亭中還有一人,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傅修賢行禮。

她來之時,取了兩把傘,如今正好。

溫嬌分了一把遞給傅修賢,福了福身:「表舅舅,那我先回了。」

傅修賢站起來,垂眸看她:「好。」

溫嬌轉身,被春籮護著,款款走出涼亭。

她的身子自小羸弱,便是如今大了,背影看著,仍是單薄了些,無端讓人想起枝頭不堪一折的花兒。

傅修賢跟了兩步,站定,隔著雨幕,看了許久,直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

「縱馬西風,青梅煮酒……」

他喃喃重複了一句,微微笑了。

溫嬌回去便感染了風寒。

這也不意外,昨天晚上吹風,今天白天淋雨,她便是靠著習武將身子練得強健些了,可到底身體底子不好,受不得冷。

她裹著厚厚的被褥坐在床頭,春籮進進出出地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