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雲坊一片鶯歌燕舞,空氣中浮動著撩人的脂粉香,恩客往來不絕,富商士子,書生掮客,魚龍混雜。
紀初桃在對面酒肆中尋了個靠窗憑欄的位置,端著酒盞小口抿著,俯瞰對面霓雲坊的人員往來。
那日從大姐的密摺中看到一條至關重要的線索:那叛將姚信常出入一家青樓樂坊,卻並不留宿,只待上個把時辰便會匆匆離去。
且京都官府對風月場所管理頗嚴,眾花樓每月都會例行接受盤查,唯獨這家樂坊鮮少有官府涉足,可見後臺頗大。
紀初桃留了個心眼,讓下屬順著此線查下去,果然有所發現:霓雲坊最大的東家,是琅琊王麾下家臣。
如此可確定,宮變的幕後指使非琅琊王莫屬。
正想著,霓雲坊中一前一後走出兩人。
先出來的那人一臉兇相,即便布衣打扮,也掩蓋不住滿身煞氣,正是此番跟蹤的叛將姚信。
紀初桃朝拂鈴輕輕頷首,示意讓暗處的侍衛盯緊姚信。
而另一人的臉卻隱藏在簷下,從高處看不到他的全貌,只看到暗色衣裳下一雙乾淨筆直的武靴。
紀初桃皺眉,總覺得這人筆挺的站姿異常熟悉。
姚信到底是軍營出身,非常警覺,朝著簷下藏著的那人一拱手,左右四顧一番,方混入人群中離去。
而簷下之人負手站了會兒,朝著紀初桃所在的酒肆微微側身,似是在抬頭仰望什麼。
一旁立侍的拂鈴暗自一驚,心道:莫不是那人察覺到殿下的存在了?
可未等她仔細辨別,卻見一群脂粉姑娘挽著恩客歡笑而過,待薄紗水袖飄去,霓雲坊簷下那人已不見了蹤影。
「殿下……」
拂鈴正要向紀初桃請示是否要跟上去,卻驀地見紀初桃的面色有些奇怪,不由輕聲喚道,「殿下,您怎麼了?」
杯盞中的梅子酒灑出,紀初桃眼睫一顫,將視線從霓雲坊簷下收回。
拂鈴趕緊取了綢帕擦拭灑出的酒水,問道:「殿下,那人有何不對麼?」
紀初桃怔愣了片刻,方道:「沒什麼。」
話雖如此,但腦海中卻不自覺浮現出方才所見之景。
霓雲坊下的燈籠亮如白晝,那男子轉身時,雖只有一瞬,但紀初桃還是瞧他腰間佩劍上懸掛的劍穗——
玄色穗子,墜水碧色玉珠。
若說看到身形只是懷疑,而劍穗的出現則證實了紀初桃的猜測。沒人比她更熟悉的這條劍穗,因為一絲一縷、一珠一結,皆是她親手所制、送給祁炎的生辰賀禮。
祁炎在和姚信虛與委蛇些什麼?
他到底瞞了自己多少事?
夢裡帶血的劍又浮上腦海,紀初桃皺眉,下意識起身穿過迴廊,朝樓下匆匆而去。
然而才剛走到樓梯口,便見一群風雅文人打扮的年輕人提著下裳上樓來,與紀初桃碰了個正著。
為首那人清冷如畫,雋秀端正。見到欲下樓的紀初桃,他微微一怔,隨即恭敬拱手道:「三殿下。」
與此同時,祁炎從霓雲坊中出來,行至偏僻的巷口處,便見兩名暗衛悄聲隱現,跪拜道:「將軍,屬下發現有人在暗中尾隨姚信,觀其細節,應是宮中侍衛,可要屬下派人將其處理乾淨?」
「不必。」祁炎想也不想地拒絕。
暗衛仍有顧慮,低聲道:「可若放任不管,將軍所謀之事恐會洩露。」
「就是要讓他們發現,好回去和她通氣。」祁炎揚著唇線,身形隱藏在黑暗中,唯有一雙隼目閃著幽沉的光,「大戰在即,必是天翻地覆。吩咐下去,一切以窮奇玉為準,聽令行事!」
「是!」暗衛應諾,身形一閃,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