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昭有些詫異,接過摺子看了眼,訥訥道:「朕……朕年紀還小,選妃之事是否太早了?」
「天子駕馭朝臣,講求『恩威並施』。皇帝娶幾個權臣的女兒或是胞妹,廣施皇恩,亦是穩固江山的方式。」
紀妧抬起上挑的鳳眼,不輕不重道,「江山總歸是你的,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何區別?」
她說的是婚事,又好像另有暗指。
正在飲茶的紀初桃一頓,下意識抬眼看向紀昭。
出了大殿,紀昭苦著臉絮叨道:「三皇姐,你說長姐為何突然要給朕選妃?朕……朕根本就沒有心儀的女子。」
「阿昭……」
紀初桃喚了聲,然而等紀昭扭頭望過來時,她終是輕嘆道:「沒什麼。陛下長大了,多瞭解世家女子總是好的。」
帝王成長的代價,首先便是要將自己的心掰成無數份撒出去,分給無數個出身顯赫的姑娘,以維持朝堂間微妙的平衡。
紀昭也不知聽懂了沒有,愣了愣,才輕輕「嗯」了聲。
回府的路上,紀初桃去了一趟太史局,佔問近日天象有無大雪。
太史令很快給出了答案,恭敬道:「據天象所示,老臣推測,近日初雪應在冬至前後。」
紀初桃心中一震,蹙眉道:「確定是冬至?」
太史令道:「天象之事,瞬息萬變,老臣也不敢篤定,約莫六七成把握。」
紀初桃站在觀星臺的天機儀下,俯瞰巍峨輝煌的宮城全貌,許久溫聲道:「本宮知道了,多謝大人。」
「殿下言重。」
太史令拱手,想起什麼道:「說起來,去年此時,亦有人來找老臣佔問雪天。」
「誰?」紀初桃順口問道。
「是鎮國軍的祁將軍和宋副將。」太史令樂呵呵道,「聽聞是某位女子喜愛雪天,祁將軍特地為她而來。」
去年此時,雪天……
紀初桃想起了初雪之夜,畫橋上徹夜不息的璀璨煙火,和一襲錦衣貂裘站在她身邊的祁炎。
那時,她與祁炎一個滿懷算計,一個不甘示弱,過招拆招,明明是給對方設定的陷阱,卻齊刷刷將自己給陷了進去。
紀初桃嘴角泛起輕柔的笑意,握了握腰間的獸紋墨玉,眸子更堅定了些。
十一月初,冬至郊祀祭天。
除了天子以外,文武百官和帝姬亦要出席,祭祀需持續一天一夜。
天還未亮,府中侍從已來回準備祭祀所需的車馬和隨行之物。
北風緊湊,紀初桃睡得不甚安穩,似乎聽到窗外傳來窸窣輕微的落雪聲……
下雪了?
朦朦朧朧間睜眼,卻似乎看到榻邊帳外站了一條熟悉的身形。
「祁炎……」紀初桃倏地坐起,喘息著掀開帳簾一看,屏風外空蕩蕩的,哪裡有祁炎的身影?
可窗戶分明是半開的,簷下燈光灑進來,鍍亮了飄飛的雪絮。
第66章 冬祭 「護身符」是假……
隆冬黑夜漫長, 五更雞鳴,仍是伸手不見五指。
霓雲坊內,一名油頭粉面的紈絝衣衫不整, 一手提著褲腰帶,一手扶著牆踉踉蹌蹌地走著, 嘴裡含混不清地叫著「雲娘, 給爺親一個」。這廝儼然醉得不分東南西北, 全然沒發現自己已經偏離了恩客留宿的花樓, 朝僻靜的後院跌撞而去。
和前院攬客的熱鬧花樓不同,後院漆黑死寂,墳冢般陰森森沒有一絲人氣。
「嘶, 什麼鬼地方,連盞燈籠也無!」醉酒的紈絝打了個冷顫,穿過院子, 稀里糊塗推開一扇門, 喚道,「雲娘!小娘皮, 過來伺候……」
話還未說完,只見一抹冷月般的寒光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