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著一字,盡得風流。
直到指標停止轉動,裊裊餘音消失在夜露之中,良久之後,安知曉才回過神來。
她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好像有許多東西在翻滾著,沸騰著,迫不及待的要破開某種束縛而出,但又說不清楚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好聽嗎?」沈宴如問她。
安知曉沉默片刻,回答,「天籟之音,不過如此。」
那句詩怎麼說來著?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
但她竟然沒有聽過。
沈宴如小心的將唱片取下,收好,又將留聲機重新放入盒子裡,才道,「我沒跟你說過我為什麼會想要成為一個歌手吧?」
安知曉搖頭。
這個問題,她的確好奇過。以沈宴如的出、見識、學問乃至性情來說,她都不應該是會走上這條路的人。
在安知曉看來,或許她更適合成為某個研究所裡埋首於實驗之中,將來沒準哪天就能拿到諾貝爾獎;又或者做古文字、古詩詞之類的學術研究的專家。
沈宴如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因為我啊……我想唱出這樣的一首歌。」
「這首歌的名字就叫做《清靜》,寫出這首歌,和唱這首歌的人名叫向清。很陌生對吧?因為他一生中,只創作並演唱了這樣一首歌,未及發行便英年早逝了。」
沈宴如是被祖母一手撫養長大的。老太太端莊秀麗,性情嚴苛,音樂造詣極高。沈宴如的感情和許多音樂知識,都是來自於她的言傳身教。但沈宴如後來才知道,她實際上並沒有接受過這方面的教育,是自學成才的。
這首歌就是她在祖母身邊聽到的,那一年她才十歲,聽過之後立刻驚為天人,發了半天的呆,做什麼都心不在焉。後來她追問過祖母這首歌的來歷,卻被嚴詞呵斥。那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聽過了。
直到十五歲那年,祖母去世前鄭重其事的將留聲機和唱片當做遺產交給了她,她才知道了向清這個名字,知道了這首歌曲的名字叫做《清靜》,也知道了它天資橫溢的創作者,已經在三十多年前長眠。
她並沒有告訴沈宴如這首歌裡藏著的故事,更沒有說過創作者跟她的關係。
但沈宴如知道,祖母姓張,單名一個靜字。
向清,張靜。那些所有含而未露的情緒,似乎全部都有了指向。
時隔三十多年之後,這些隱藏在音符背後的東西,跨過漫長光陰擊中了一位少女的心。她不顧家人的反對進入了歌壇,將這首歌當做自己的目標,希望終有一天能夠觸碰到這樣的境界,寫出一首讓人聽過一遍就絕不會再忘記的歌。
「如果要說我自己心裡獨特的聲音,我認為是他。」沈宴如最後說。
三十多年前,也正是歌壇發展得最為繁榮昌盛的年代,安知曉之前所列舉的這些人,幾乎都是在那個時候嶄露頭角,大紅大紫,最終奠定了自己在樂壇的地位。然而有一個跟他們同時代的天才,卻永遠的失去了這樣的機會。
所以沈宴如在看到那份名單之後,才突然心生感慨,想要讓安知曉也聽一聽這首歌。
安知曉緩緩吐出一口氣,「的確很令人震撼。」
「我一直想寫出這樣一首歌,但是後來我才發現,不行。」沈宴如遺憾的道,「不論我取得了多少成就,被外界如何稱讚,但我知道,我還差得遠。」
「你已經很厲害了。」安知曉握住她的手,安慰道。
沈宴如微笑起來,「不必安慰我。我已經看開了,天賦和才華是無法強求的,有時候我都懷疑,這世上是不是有人能寫出這樣的歌?」
但是當然,剛剛她們已經聽見了。
她說著轉頭看向安知曉,「怎麼樣,覺得熟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