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夢,就不必探究這個人是怎樣被困那裡的了。
「這就是他的困境。」白芬芳又說。
齊眉黯然長嘆,雙眼失神,望向玻璃窗外。
他被江湖上尊稱為「省城第一門客」,自然是有辦法、有門路、有眼光的玲瓏人物,只會用心用腦去操控別人,怎麼可能被困呢?或許,這種變化可以稱之為「物極必反」?都是他過度用腦、聰明過頭導致的?
我無法給出解釋,畢竟一個人能做到「省城第一門客」,下一步要攀升的高度就一定是「中國第一門客」,成為春秋戰國時期的蘇秦、張儀一類縱橫家,靠最好的口才和情商去征服大國統帥,之後名揚千古,永垂青史。
「他又冷又怕,又受熬煎。」紅袖招說。
白芬芳倒吸了一口涼氣:「紅小姐從這幅畫上看出來的?」
紅袖招搖頭:「不,我只是觸景生情,將心比心後推演出來的。」
冬雪很冷,懸崖無梯,這幅畫所表現出的齊眉的心理活動正是紅袖招說的那樣,上天無路,下地無門,已經瀕臨絕望的深淵,只需再有一根稻草,就能壓垮他心裡的駱駝。
「好極了。」白芬芳點頭,「紅小姐是個聰明人,齊先生之前坐論濟南英雄豪傑的時候,經常提起紅小姐的名字。」
不動聲色之間,她已經表明了自己與齊眉的紅顏知己關係,這種「話裡有話」的路數用得純熟之極。
「至於夏先生,齊先生一直說,您是人中龍鳳,無可比擬。全山東能算得上『英雄豪傑』的人差不多有七百人,各有所長,各有所短,齊先生都能一一歷數其優劣,絲毫不亂。所有人之中,只有夏先生是沒有任何缺點的,是完人中的完人。」白芬芳說。
我沒想到齊眉對我的評價如此之高,但我亦不會聽信白芬芳的溢美之辭。
山東自古就是豪傑出沒之地,要想稱為當世山東第一,我還差得很遠很遠呢。如果我連這樣的自知之明都沒有,那又怎樣與天下英雄論長短呢?
「謝謝,白小姐的畫功真是厲害,把齊先生的心情完全表現出來了。」我低聲回應。
「夏先生過獎,我的畫技是家傳的,見笑,見笑。」白芬芳說。
她將第一張畫揭起來交給女招待,下面第二張畫的內容讓我一時失態,騰地站起來。
那幅畫的一大半是空的,那個小人仍然站在懸崖上的山腹縫隙中,探頭向前,張望懸崖之下。
就在畫的最下端,露著一幢建築物的很小一部分,僅僅能看見兩層窗子和樓頂。
這幅畫要表達的意思當然不是小人看到了樓頂,而是表明,他看著那大樓墜落下去。或者說,鏡室下沉就發生在他眼皮底下。
「真的是這樣……真的是這樣……」我無法控制身體的顫抖,因為從這幅畫中,我能想像到唐晚隨著大廈的墜落而永遠沉淪於地底深淵之中,其當時的絕望、惶惑無法用人類的語言和聲音描述。這種沉沒,相當於當年的「不沉之船」鐵達尼號撞冰山而沉那樣。
沒有人相信一幢大樓會瞬間沉沒,即使是身處其中的人。他們相信自己很安全,也相信這種巨大的水泥混凝土建築是可以一世紀不倒的,就像鐵達尼號永遠不沉一樣。
「是真的。」白芬芳說。
「夏先生,不要太難過了。」紅袖招挎住我的胳膊,拖著我重新坐下。
「我看過很多怪事,可從來沒有一件是這樣的,根本沒有一點可能性,就算翻遍了全球百科全書,也找不到任何答案。最可怕的,是我的朋友就在裡面,一起……一起沉得不見蹤影了。」我想哭,但實在哭不出來,因為這種痛過於巨大,大得能把我全部罩住,無法流出一滴淚來。
「齊先生說過,他親眼目睹了當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