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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許多話,周銘都沒有講出口。

一生富貴,衣食無憂, 這是多少人的願望?

周銘出了毓慶宮,回頭又瞧了一眼這偏安一隅的宮室, 心中卻想。

不知道自己半吊子算命功夫,這一次準不準。

不管周太醫如何想, 他的針灸術確實極好。

到了前半夜,姚珍珠的燒便退了下去, 整個人也安靜下來,不再夢魘。

次日清晨, 姚珍珠在一陣鳥語聲中醒來。

她只覺得渾身都輕鬆了,所有的沉痾都已消散, 留在身上的只有暢快。

大病一場,如同隔世重生,有種不真切的恍惚之感。

姚珍珠撐著手肘坐起, 頓時覺得自己腹中空空,餓得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聽瀾正趴在床邊, 一聽到動靜,立即醒過來:「姑娘!」

她一看到姚珍珠坐起,眼睛便亮了。

「姑娘可是好了?」聽瀾忙起身, 給她倒了一碗蜂蜜水。

姚珍珠淺淺喝了,乾澀的喉嚨得到撫慰:「好多了,辛苦你了。」

她聲音還有些啞, 說出來的話也帶著嘶啞,但面容溫婉,嘴角帶著笑意。

這一看,便知道病痛好了大半。

聽瀾這才放心下來,過來給她後背塞了個靠墊,又把蜂蜜水放入她手中。

「姑娘且等等,我去傳膳。」

聽瀾原本多穩重的人,這會兒因為心底裡真切的高興,瞧著也活潑不少。

姚珍珠看著她跑了出去,抬了抬受傷的左手,看到上面嚴嚴實實裹的紗布,不由嘆了口氣:「受傷了啊。」

她垂下眼眸,盯著手裡的茶杯,不由想起那一日的情景。

她是經過八年前青州大災的,年少時見過的慘狀數不勝數,鍛鍊出非一般的心性。

那一年中,青州先是雪災,因氣溫極寒,山雪滑坡,導致無數百姓流離失所,在寒冷的冬日裡成了流民。

好不容易捱到春來的流民,又再次經歷了大旱。

那一年,青州幾乎成了人間地獄。

易子而食,賣妻鬻子,燒殺搶掠,自縊殘殺之事不計其數。

姚珍珠早就不怕死了,她甚至不怕那些血腥與殘暴。

若非如此,她又如何以稚齡苟活下來?

所以,當日李宿那般殘酷暴虐,她其實並不害怕。

但她還是會覺得冷。

她已經多年沒有見過那麼多血了,血泊之中,站著玉面修羅,這個人剛剛還在她說話,雖依舊冰冷,但他到底是個人。

可是那一刻,姚珍珠幾乎以為自己看到了惡鬼。

姚珍珠不由打了個寒戰,終於知道宮中人為何如此懼怕太孫殿下了。

他若冷酷起來,當真是活閻王。

姚珍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甜滋滋的蜂蜜水。

溫熱的甜水滑過喉嚨,撫慰了她空蕩蕩的胃。

姚珍珠想:他為何會變成這般模樣?

李宿生來便是皇長孫,祖母是孝慈皇后,母親是靜敏太子妃,他出身尊貴,在宮中無人能及。

生下來,他便佔長佔嫡,就連幾位王叔,身份也不如他貴重。

可他卻年少喪母,不得父親喜愛,又得不到祖父的足夠重視,只能一個人孤身在宮裡長大。

所幸,他還有貴妃娘娘撫照。

即便如此,姚珍珠也覺得他比自己強百倍不止。

一個天潢貴胄,一個平頭百姓,誰好誰壞,一眼便能看清。

但他偏偏長成了這般修羅樣子。

為什麼呢?

或者說,他從小到大又經歷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