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思捷點了三杯冰鎮果汁,結著白霜的玻璃杯在室內溫度下瀝出水汽,凝成的小水珠順著杯子流下來,劃出一道一道的痕跡。
“那個,”王二開口,“我就是來問問,當初你姐姐到底是怎麼死的。”
最悲傷的事,莫過於親人離世。可十年的時光,物是人非,千兜百轉,已經把當初的傷痛稀釋了。
“我媽去藥店買了墮胎藥,我爸把姐姐綁在椅子上強迫她喝下去。後來姐姐一直流血,我求他們把姐姐送去醫院。爸爸嫌丟人,不肯,後來見不對頭了才送姐姐去,可那個時候已經晚了。”
當年,黃家的說法是黃梅花從凳子上摔下來,不幸小產,又失血過多所以沒搶救過來。
黃梅雨抬起頭,微微一笑:“姐姐臨死之前,一直拉著我的手喊你的名字。”
王二看著她,眼角蒸騰起水汽。他端起桌上的玻璃杯,仰頭喝了一大口。
認識黃梅花是在初中,那時各個村裡的孩子都集中到鎮上唯一一所中學上課。
黃梅花是彭思捷同學,也是王二的初戀女友。
彭思捷數學有點差,但其他各科都挺好,是老師眼裡的優秀生。王二是那種調皮搗蛋,讓老師頭疼的學生。但黃梅花則屬於那種默默地坐在教室的一角,輕易就能被忽略的人。
王二是怎麼喜歡上黃梅花的,彭思捷不知道。後來偶然發現,就去向老師告發,因為黃梅花的成績下降得很厲害,結果那件事情鬧得滿校風雨。
那個年代,在閉塞的小鎮上,早戀是一件很嚴重的事。
學校勒令他們寫檢討,寫保證書,保證以後再不往來。老師把他們一個調到西北角,另一個調到東南角。
彭思捷的家距離王二家不遠,可以聽見王大伯打罵王二的聲音。王大伯是村支書,也是要面子的,他罵王二:“小兔崽子,反了天了。”
王二奪過他爸爸手裡的棍子就跑,彭思捷把他藏在自家屋後廢棄的豬圈裡,用破了幾個洞的塑膠把他遮起來。
彭思捷趴在豬圈的破木頭上,問:“你喜歡黃梅花什麼呢?”
王二蹲在塑膠下面,昂首回答:“我就喜歡她的眼睫毛,忽閃忽閃的,把我的心都攪碎了。”
那時太陽正大,王二的臉上黑一道白一道,額頭上出汗了,他甩起袖子擦了一把,咧嘴笑出了自己的大門牙。
那個場景,彭思捷一直到現在還記得。也因為這樣,在最後王二說要帶著黃梅花私奔時,她把自己存的十幾塊錢給了他。
彭思捷不知道他們私奔是因為黃梅花懷孕了,只是在下晚自習偷偷去送他們的時候,夜風吹過衣服貼在身上,她發現黃梅花的肚子有點凸起。
當然,私奔沒有成功,兩個孩子還沒逃出小鎮就被大人抓回來了。
黃梅花被父母關在家裡,王二被王大伯用掃帚狠狠地抽了一頓。
彭思捷問王二:“你們如果私奔成功了又怎麼樣,你們的錢又不夠,怎麼養小孩?”
王二揉著額頭上的大包回答:“我可以去搬磚搬水泥什麼都能做,把她和孩子養的胖胖的。”
那個王二想養的胖胖的孩子最終沒有出世,連帶著黃梅花,一起離開了。
黃家去王家要說法,說黃梅花的死是王二害的,要王家賠錢。王大伯作為村支書,見過一些世面,說要法醫鑑定,黃梅花的父母自然不敢。
當天晚上,王二摸進黃家的院子,趁黑把黃梅花的老爹揍了一頓,然後就跑了,成了社會上的一個小混混,一年回不了一次家。
再然後,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彭思捷嘆了口氣,不知道能說什麼。有些事情,早就註定了,留給你的就只是茫然的無奈和無助。
王二先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