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根生至今都還記得那個雨夜發生的一切，所有細節都清清楚楚的，就像昨天才剛剛發生的一樣，畢竟這些年來他幾乎每天都會夢到那天晚上，就像被鬼纏上了一樣陰魂不散。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殺人，雖然他之前賣的假藥吃死過的人，但他一直不覺得那是他的問題，反而認為是那個女人自己倒黴，怎麼其他人吃了他的藥都沒事，偏偏就那個女人死了？

程根生生性冷漠，天生缺乏同理心，從未對任何人產生過愧疚之情，只會覺得是別人活該。

當初被陸琴琴找上門談合作，他之所以同意幫寧淺淺，也不是忽然被喚醒了心中的父愛，他對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即便對方是他的親生女兒，也根本不可能產生什麼感情。

他幫寧淺淺，純粹只是為了錢而已，他大半輩子碌碌無為一事無成，不稀罕什麼兒女承歡膝下，只想要大富大貴錦衣玉食。

所以在大馬路上看到姜雲的那一瞬間，他毫不猶豫地撞了上去，當時由於過於興奮和激動，他的腎上腺素狂飆，渾身血液如同沸騰一般，直到把姜雲撞飛出去，才稍微冷卻了下來。

看著倒在血泊之中的姜雲，他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清醒過來了，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是在殺人！這可是殺人啊！

那一瞬間他後悔了也猶豫了，內心劇烈地掙扎了起來，一邊是對榮華富貴的渴望，一邊是對殺人的恐懼，因此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

直到程根生髮現姜雲還沒死——

她渾身是血地爬了起來，竭盡全力地朝他招了一下手，似乎想要向他求救。

當時姜雲顯然以為他只是不小心撞到人，所以試圖向他求救。

程根生頓時掙扎不已，而姜雲似乎察覺到了司機的猶豫，忽然明白了什麼，她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女孩了，知道有的貨車司機撞到人，為了避免後續的麻煩，寧可直接把人撞死。

她立刻想要逃跑，但她剛被貨車撞飛出去，渾身上下多處骨折，根本沒辦法正常行走，只能一邊在地上爬，一邊拿著手機撥打電話，似乎想要求助。

直到此時，程根生才終於下定決心，不能讓姜雲求助！

萬一姜雲活下去了……那他就完蛋了！

於是程根生猛地一咬牙，直接一踩油門再次撞了上去。

那個女人的尖叫聲猶在耳邊，程根生面無表情地反覆碾壓多次，直到女人的尖叫聲越來越弱，最終徹底消失。

當時他還想，那個女人的骨頭還挺硬的，被貨車碾壓了這麼多次才斷氣。

那之後的事程根生反倒不太記得了，殺人之後他一直渾渾噩噩的，猶如行屍走肉一般，因為每當他閉上眼睛，當天晚上的一幕幕就會重新出現在他眼前，噩夢纏身，不得安寧。

他幾乎夜夜噩夢，根本不敢睡覺，甚至好幾天都不敢合上眼睛，因此精神變得非常差，耳朵也經常產生幻聽，總是聽到女人的尖叫聲和剎車聲。

被警方抓住帶走後，程根生居然鬆了一口氣，甚至覺得這一天終於來了。

終於不用再提心吊膽，惶惶不可終日了，他原本以為坐牢之後，就算真的有鬼也不敢近身了，畢竟鬼怕惡人，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地方比監獄裡的惡人更多呢？

然而他錯了，坐牢之後他的噩夢並沒有變少，精神狀態反而越來越差了，所以他老得非常快，原本還算濃密的黑髮，短短几年就全部白了。

程根生之所以在監獄裡努力表現，除了想要爭取提前出獄外，也是為了贖罪以求心安，但他所謂的贖罪當然不是真的愧疚，只是害怕惡鬼入夢罷了。

一個惡人是不可能為自己的惡行後悔的，就算後悔也是因為付出了代價，就像程根生這樣的人，他後悔只會是因為吃到了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