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恪跟在大帥和諸將軍的身後,沉默地打量著趙明韜,得益於萬佛寺的記憶,他知道這不是個好人,是個膽大妄為的惡人。只是沒想到,趙明韜此刻膽子會這麼小,已經苦撐了幾個月,居然就敗在這一兩天。只要再撐兩天,他們就要撤走,趙明韜就會熬出頭。
阿恪打仗算是一把好手,但對於人心的猜測,卻永遠都不太懂,他不明白上面是怎麼猜到趙明韜一定會接受招降,還事先就把封賞準備好了的?
這個時候,趙明韜已經跪下去聽封,封成王,賞黃金千兩,擇容氏女為正妃,送親隊伍已在路上,不日成婚。
作為條件之一,婚後由他不隨大部隊征伐,這裡仍由他和新帝派出的人共同監督。
趙明韜沒有任何表情,恭恭敬敬地接過新帝頒的聖旨,迎接眾人入城。他心裡很清楚,就算是此刻熬出頭,過些日子,偽帝敗了,估計他會更慘,識時務者為俊傑,能伸能屈才對,不如先降再伺機而動。
容氏女,新帝寵妃之胞妹,原西疆守軍大帥,現兵馬大元帥之庶女,自小不愛紅裝愛武裝,乃是出了名的巾幗英雄,手下有一隻幾百人的娘子軍,剽悍潑辣,男子也得讓幾分。這樣一個女子帶著一隻剽悍的娘子軍來嫁給趙明韜,雖說是政治聯姻,互為彼此的保障,又何嘗不是來折騰趙明韜的?
阿恪換了便裝走在西京城泥濘的大街上,看著凋敞的街道,感慨萬千。不知不覺,他就到了歐家的大門前,大門上貼著兩方白紙,掛著一盞舊得發黃的白燈籠,他的心一跳,是誰死了?怎麼也不見辦喪事?這般冷清?
他輕輕推開以往油光錚亮,如今灰暗剝落的朱漆大門,沒有聽見以往看門的王老頭的聲音,人影兒都沒有半個。漫步入院,曾經奼紫嫣紅,花木扶疏的院子,如今死氣沉沉。大約是為了取暖,到處都是被砍得七零八落的樹樁。
他越往裡走,越是心驚,被砸壞的門窗還沒來得及修復,有些門窗更是被整扇的拆了下來,歐家人到底怎麼了?
遠處,是正房方向,有一縷細細的哭聲傳來,他忙大踏步往裡奔跑,被搬得空空蕩蕩的廳堂正中貼著一個大大的奠字,奠字下面是一張破破爛爛的方桌,桌上有一個靈位,一隻香爐,三炷香,一個身穿孝衣的少年背對著他,正在一邊抹眼淚,一邊燒紙。
“怎麼了?歐家的人怎麼了?誰死了?”阿恪努力看著靈位上的名字,他願以為不在乎,但現在看來,他還是有點在乎的。幸好,只是歐青華,不是歐青謹。
少年回頭,樣貌很清秀,是個他從來不認識的人。
“你是誰?”阿恪後退了一步,“歐家的人呢?都到哪裡去了?”
少年嘴唇蠕動了兩下,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喊了兩聲:“三叔,有客人來啦。”
很奇怪的腳步聲響起,歐青英拄著柺杖,一瘸一拐地從內堂走出來,看見阿恪,眼睛一亮:“阿恪,你回來啦?這些日子都到哪裡去了?”
阿恪有些不自在指著歐青英的瘸腿:“這是怎麼了?二哥怎麼不在了?怎麼沒有棺材?”
歐青英的眼睛黯淡下來,不談他的腿:“你二哥前些日子跟著去燒糧草,再也沒有回來。今早城門開了就去找了,找不到,據說埋在萬人坑裡了。”
阿恪頓時想起了前幾日在黑暗中被他截殺的那隊燒糧草的西京士兵,臉色蒼白地問:“二哥怎麼會去當兵?”
歐青英嘆了口氣:“說來話長。信風,過來給你恪表叔行禮。”又對阿恪說:“這是,這是你二哥的,才剛認祖歸宗,叫信風。”
少年過來給阿恪深施一禮:“表叔。”
才剛認祖歸宗?那就是在外面生的孩子了,也難怪自己不認識。阿恪隨手在懷裡掏了掏,他記得裡面有一塊不錯的玉佩,給這孩子做見面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