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汝愚不以為忤,淡淡一笑,說道:「我到南閩聽出公麟所畫山石峰巒,大斧劈皴、奇峭堅實,如面前真列峰巒,渾厚氣壯雄逸,近視如千里之遠。」
李公麟掩不住心中的失望,淡淡說道:「風議之言,言過其實者多。」
徐汝愚自顧言道:「此府中藏有公麟的《五駿圖》,我觀之,只覺得用筆簡煉、勾勒典雅沉靜,五駿毛色狀貌各異,或靜止,或緩行,骨內停均,神氣完足,與世人評議公麟的山水風格迥異,所以請公麟來我畫一幅山水,比較之。」
李公麟心想:內憂外患,卻來見識什麼山水?心裡淒楚直欲長嘯出來才能稍解,望著徐汝愚淡定的眼眸,暗籲一氣,不無悽惻的說道:「容公麟明日送來。」說著,欠著身子,退出坐席,轉身欲出前堂。
徐汝愚望著李公麟挺直的背脊,說道:「我欲請公麟作畫,公麟可願委屈在府中畫就。」
李公麟驀然轉身,定睛望著徐汝愚,卻尋不出羞辱他的神色,長嘆一聲,說道:「大人要公麟在府中畫就,公麟遵命就是。」
徐汝愚手撐著案面,輕鬆怡然的站起身來,徑直走在前頭。
走到內宅庭院,十數名精衛峙立。徐汝愚立住不前,轉過身來,望著李公麟說道:「南閩評說公麟擅左手劍,右手持筆作雄奇山水,然而景雲評說公麟右手若持器,當為丈戟、關刀之類的長器,我今日欲觀公麟丈戟為千里山水,勉為其難,可否?」延手指向一旁的器械架。
李公麟怔在那裡,抬頭卻見徐汝愚堅定的不容拒絕的目光逼視著自己。
罷了,罷了,一生受制於人,又何必在意今日之辱?李公麟默然走過去,挑了一支丈戟,反手搠去,使將開來。
迷離尺寸千里,近,忽千里之外,遙,則對面相逢,刺搠跳脫野逸,開闔雄奇悲壯。
罷了,罷了,一生受制於人,又何必在意今日之辱?丈戟卻這狂念中愈發迷亂。
漸舞漸迷,李公麟心神與長戟相合,不知不覺間,丹息貫注戟身,溢離的氣勢直逼得十數名精衛退到庭院的角落。
眾精衛欲合力壓制,徐汝愚擺手製止,徐徐退到一名精衛身邊,抽出他的佩劍,又徐汝愚走入場中,絲毫不受李公麟狂亂的戟勢所滯。手臂輕抬,橫伸出去,如虯枝橫斜,刺入戟勢之中。
李公麟被此劍所逼,疾退數步,轉身反抽,及劍之際,戟尖以極詭異的曲線震動。
驟然間,劍戟相觸十數擊,劍身如弓彎曲,長戟卻附影隨至,在毫釐間伸縮吞吐,絲毫不差的每一下都擊在劍尖之上。
徐汝愚見劍曲欲折,息沉湧泉,驟然間騰地而起,曲劍陡直,借彈力遠飄在天,下落之時,劍勢盪盡開來,如秋葉靜美,雖綿柔無力,卻極自然的透過李公麟的戟勢中。劍首凝立,劍鍔下沉,鐺的一聲,切在戟頭上。李公麟吃不住戟首下沉的巨力,踉蹌連退數步才站住。
李公麟依著院牆,清醒過來,望著落在自己腳下的長戟,又望著徐汝愚手持長劍的望著自己,立時明白過來,面色駭得煞白,伏跪在地上,悲切說道:「屬下該死,冒犯大人。屬下該死,冒犯大人。」
徐汝愚哂然笑道:「我一時技癢,與你試招,關你何事?你起來。」
李公麟爬將起來,望著徐汝愚秀朗的面容不似作偽,心裡稍定,不知徐汝愚為何要看他使戟,心裡疑惑依舊不解,但是剛剛冒失讓他心有餘悸,不敢出言相詢。
徐汝愚說道:「公麟使戟果然在尺寸間致千里山水,我受益非淺。眾人評說公麟的尺幅山水,我卻認為依然評說沒有到位,我觀公麟山水,點點青山如雄兵而峙,綠水轉繞如兵勢,我今日欲觀公麟兵勢為千里山河。」
李公麟怔在那裡,訥然不知開口。
徐汝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