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汝愚截斷他的話,說道:「情形若是危急,我等可速向幽冀轉移,從幽冀借道,經海路返回江寧。」
趙景雲想了想,肅容說道:「雖然是大人私事,但是自從大人北上以來,景雲心中便時時有疑問,行事之時,頗有手足約束之感,景雲怕誤了大人的事情。」
徐汝愚微微一怔,目光停在一莖枯枝上,嘆了一聲,沒有說話。
趙景雲見他臉色沉鬱神情瞬息黯然失色,心知觸及他的苦處,又怕問了不應問的話,忐忑不安起來。
徐汝愚望著遠處,緩緩說道:「幽冀蔡家是我的母族,我母親乃是原北靜郡王之女,知道此事者,便是在幽冀也不過數人而已。」
別鶴老人,三大宗師外第一人。
徐汝愚竟是北靜王族直系宗族子弟?
趙景雲心情劇震,聲音抑不住的微顫,說道:「景雲問得猛浪了。」
「你問得不錯。我為舊事所擾,只怕看不真切,我既然用你為北五郡司主事,這事自然要讓你知道。」雖如此說,神色卻極為慘澹,聲音略有嘶啞,「天機雪秋原是舊朝容氏家主,新朝初起,與蔡家結有深仇。我父親原是天機雪秋的門人,後因傅師點化,自棄一身修為,遊歷天才,聲名漸顯,與我娘親在泉州相遇,然而不容於蔡家,我娘親棄家而走,其間多歷坎坷。」
趙景雲默然不語:棄家為奔,廷律有言:奔者為妾,蔡家乃幽冀大族,便是沒有天機雪秋那層關係,蔡家也會視此事為奇恥大辱,難怪諱莫如深。又念及徐汝愚甚重情義,行事卻少顧及禮法,原來根源於此。
「我初生之時,有暗疾,經脈細柔,乃夭折之相,娘親強運種玉訣為我續命,自己一身修為卻近乎於廢,雖然如此,我自小身體仍然孱弱得很。我娘親攜我去別鶴山,欲求外祖為我親力施展種玉訣。我娘棄家數年,外祖心中怨氣未消,也未看出我娘親修為盡損,盛怒失手,娘親損命於範陽,而後父親尋來,攜我離開幽冀,終身遊歷天下,卻未曾涉足幽冀。」
徐汝愚說罷,轉過身去,望著奔騰澗石之上的清泉。
兩岸近水處積雪漸融,有黃綠枯草,有棕褐溪石,林間有枯枝被積雪壓覆的裂響,相和澗聲,卻愈顯清幽。
容雁門的天下佈局直指冀蔡家,差乎能聽見呼蘭鐵騎的蹄音,徐汝愚心中承受之重卻非別人能理解。趙景雲才真正覺得問得猛浪了,站在徐汝愚身後,也不知說什麼好。
過了片晌,徐汝愚稍整心緒,轉過身來,說道:「樓慶之若能得到範陽回信,也能知道我的身份,只是我心有所錮,有所拖延,久未能決,你且放手施來,不要太多顧忌。」
趙景雲應了一聲,又說道:「江寧急信,南平水師在蘄春集結,在蘄春停有大翼艦以上艦種共三百餘艘,水軍近兩萬人。」
「哦。」徐汝愚折下一枝枯枝,蹲下在雪上曲折橫向畫了一道長線,又從中間向左上曲折引出一條線來。
趙景雲熟識地理,自然看出所畫的兩條線代表江水與漢水。徐汝愚在江水與漢水交匯點處,用枯枝點了一筆,代表荊襄重鎮漢口;又在漢水中游點了一筆,是為襄陽,乃霍家根基所在。從漢口沿江水向下,點出蘄春所在,那裡距漢口不過三百里水路;向上,徐汝愚連點數筆,那裡便是夷陵、荊州、江陵一帶,容雁門在豫章滅霍家七萬大軍趁霍家收縮防線之際,奪下荊州一帶,成為南平水師在江水水道上的重鎮。
趙景雲心想:大人擔憂蘄春集結的南平水師會與荊州兵合擊漢口?
卻見徐汝愚在蘄春下游向上直引出一條線來,那應是津水了。徐汝愚標出江津與江寧的所在,又在江寧的北面,標出白石來。
趙景雲心裡一驚,詫然問道:「大人以為容雁門志在白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