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軒達情知此時與他爭論只會吃虧,不甘受辱,只會惹來殺身之禍;解下佩劍,任由人拿繩子來綁他。
殘堡一戰,前鋒營將校死傷甚至重,易軒達的左右扈從也給綁了起來,只剩下六名隊正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梁銘宣策馬行至老邵面前,眼簾略垂,利如寒刃的目光落在老邵臉上,老邵心神一凜,差點要扭頭避開他的目光。
「邵青,年三十四,隸晉昌僕營第四營,十戰皆評中獲,累功早當遷哨尉。」梁銘宣冰冷無情的聲音說到這裡時頓了頓,又說道,「由你暫代前鋒營統領,集結殘軍,午後往東搜尋敵蹤。」
高昌奴籍出身的將士即使脫去奴籍,也不能在軍中擔任中高階將職,左尉將職已是極限,河西郡有奴兵兩萬,奴籍出身的哨尉以上將職還不足二十人。
梁銘宣只在殘堡逗留片刻,就領著五百甲騎押解易軒達等人往北而去。
渾黃的地脊之上浮出一輪紅日,一群禿鷲在遠處盤旋,昨夜的戰場一片狼籍,倒處都是死屍、殘戈斷刃、殘破的旌旗,還有沒完全死透的駿馬倒在地上抽搐痛嘶、吸著冷氣,鼻腔裡噴出白霧。
望著北邊揚起的飛塵,老邵濃眉凝結,卻沒有趙陵意料之中的喜色,指派趙陵接替他出任那隊奴兵的隊正,將迦葉留在身邊照應。
前鋒營只剩下不足三百名奴兵,補足了箭支,人人換上趁手的兵刃,裝備上鐵盾,還有三十四匹三河馬,只是剩下的兩張角弓弩卻沒有弩用箭支。與其搜尋敵蹤,倒不如祈禱千萬不要遇上跋野人的騎兵。
前鋒營出發時,遠處的禿鷲也都騰空而起,振翅衝上高空又盤旋低翔,巨大的黑灰雜白的羽翼劃破空氣的細微響聲,讓迦葉有不詳的感覺。隊伍出發不久,老邵也將心裡的猜測告訴迦葉:「河西甲騎本該昨日午時就該到援,偏偏迂迴到青丘山那邊去,梁銘宣給易軒達的軍令大概就是讓前鋒營為餌,釣住跋野人的騎兵。只要消耗的是我們奴兵,也不用他心疼什麼。易軒達不甘心啊,才會拿河西甲士打頭陣,卻大意吃了敗戰。這些年來,哪有甲士全軍覆滅而奴兵評為中獲的?」
「你是說我們前鋒營依舊是餌?」迦葉進入軍中三年來,已有了許多與年齡不符的老成。
老邵苦澀一笑,眼裡掩不住有些淒涼,說道:「前鋒營?前鋒營已經全軍覆滅,剩下只是微不足道的奴兵而已。所有傳呈帥府與內廷的戰報都不會提及戰事之中奴兵的功績。」老召見迦葉低頭思索,說道,「跋野人剛剛遭此大敗,此時都已經退出北山之外也說不定。」
野馬驛殘堡矗立在大澤北岸的一座矮石山上,土垣堞牆崩殘,猶有半面旌旗在朔風中亂舞。前鋒營在殘堡停下,堡中倒塌的屋舍後面有口井,青石井闌缺了一塊,迦葉取水掏出乾糧,血液一樣艷紅的殘陽正卡在殘破的堞口之中,一隻老鴉立在牆頭,顧首啄羽,卻似在啄殘陽。
老邵安頓安將士,大踏步走來,搶過迦葉手裡的幹餅,大嚼起來。
迦葉問道:「前夜那戰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跋野人明知我們手裡有幾十張角弓弩,怎麼還會糾纏不休?」
雖說前鋒營差點全軍覆滅,但是跋野人也付出三百多人的代價,這不符合跋野人的作風;河西甲騎隨後趕來,讓跋野人付出更慘重的傷亡。
老邵目光落在聳出迦葉肩膀的弓囊上,說道:「朧月弓的主人只怕不一般?」
迦葉最先發現那人,集起十張稍弓攢射,都讓他避過去;第二輪攢射時,更多的稍弓手都將手中利箭射向那人,迦葉尋得機會,一箭射中他的右肩。此時猶記得那人擰過頭來逼視的怨毒眼神,迦葉心裡詫異:這麼多人射他,他偏知道是我射中了他?
若真是大人物,只怕不會善罷甘休;跋野人睚眥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