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可愛啊。
緣一鼓著腮幫子咀嚼了幾下之後將糯米混著甜膩的豆沙餡的甜點嚥了下去。
「好甜。」緣一說,「歌很喜歡這個味道。」
我晃了晃手裡剩下的小半隻兔子點心,看了看剩了些殘渣的藥碗,輕輕告訴他:「因為藥太苦了。」
我是個怕吃苦的人,矯情到連藥物的苦味都受不了。
我至今都無法想明白,當初的那個小小的孩子,是怎麼在父親嚴刑一般的訓練和戰場扛過來的。
但我又是明白的。
因為我害怕。
我隱隱約約知道沒有力量,父親可能會像母親一樣離開,但是我卻不知道,從母親離開的那一天開始,他每時每刻都在想著拋下我隨母親而去。
我害怕,繪裡嫂子死後,斑和泉奈也會在我看不到的時候死掉。
我一直都在害怕,害怕到連我最不想吃的苦味都悉數吞了進去。
沒有一個人意識到我在害怕,也許普遍都認為「羅剎」是不會害怕的鬼。
「歌,不要害怕。」
有意的也好,無意的也罷,緣一啊,始終都是在很多時候可以將我那點小心思扒得一乾二淨的人。
也始終是把太陽的光和溫度一點一點灑落進那顆被冰封了太久的心臟的人。
緣一抿了抿唇,柔軟的唇瓣上還沾染著深色的豆沙。
紫藤花架上層層疊疊的花瓣裡藏匿著兩隻胖鳥,那兩隻胖鳥似乎是一對夫妻,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就已經把我搭在別人家的庭院裡的樹杈上,從來到這裡的那一天開始,它們就喜歡趴在枝頭的窩裡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藍色的天,白色的雲,不時劃過幾隻飛鳥,飛得太高,渺小到只能看到幾個黑點,就好像一張白紙,瓦藍的墨水在上面打翻之後,有人在它的表面渲染出藍天,又點上了幾個黝黑的小點。
沙沙——
鴉色的髮絲擦過我的臉頰,擦得我的臉癢癢的。
指尖傳來的觸感是柔軟的,也是軟軟的。
舌尖輕輕掃過指尖,面前的人微低著頭,泛紅的頭髮垂落在光潔的地板上,白皙的,乍一看上去有點弱不禁風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腕。
舌頭一卷,緣一把兔子點心全部卷進嘴裡,咀嚼完咽入咽喉後,那雙沉靜的、沒有什麼波瀾的眼睛看著我,腮幫子又鼓了一兩下。
「很好吃。」緣一告訴我,「不吃苦的時候,也可以吃甜的。」
咚——!
庭院裡蓄滿水的驚鹿敲擊在光滑的石板上,緊接著就是潺潺的流水聲,順著竹管慢悠悠地流進池塘裡。
順帶也敲回了我差點停止的心跳。
我抿了抿唇,搓了搓手指,指尖上還殘留著糖霜黏膩的觸感,還有那個柔軟的觸感和溫度。
滾燙到幾乎要把我的手指燙傷。
屋簷頂上的雲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吊在紫藤花架下的花朵的影子靜靜地投落在地板上,庭院裡的光影明明滅滅。
「啊。」
良久,我才艱難地張了張嘴,發出了一個乾澀的音節。
真是過分甜了一點。
甜膩到心跳差一點就要停止。
發出這個乾澀的音節之後,我彷彿已經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嘴唇彷彿上了膠一樣,靜靜地抿在一起,全身的血液彷彿一股腦地衝上了臉頰,面板在短短的時間裡開始泛出淺淺的紅色,而後越發地濃艷。
今天的天氣好像是真的熱。
我深吸了一口氣,微冷的空氣進入胸腔之後稍微地清醒了一點。
「嘎——」
瓦藍的天空裡,盤旋著一個黑點,黑色的鎹鴉張大著嘴巴,發出沙啞的叫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