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得輕輕用食指點了點嬰兒的小鼻子,柔聲嗔道:“小東西,真是倔得很。”
她身邊貼身服侍的一個丫鬟正端來一碗烏雞貝母湯,聞言便笑道:“小姐這話卻是說得差了,小公子這不是倔,明明就是聰慧,從出生到現在,整天不哭也不鬧,安安靜靜地,不讓人操一點兒心,豈是尋常孩子能比的?全都是小姐的福氣罷咧。”北堂迦也笑了,低頭親了親兒子的小臉,柔聲呢喃道:“都是佛祖垂憐,才賜下麟兒……”
北堂戎渡安安靜靜地閉著眼,躺在炕上,少女身上淡淡的香氣環繞在身側,不得不承認,即使少女只有十餘歲,但給他的感覺卻是很溫暖而安心的,或許,這就是母子之間的感應和牽繫罷……
子欲養而親不在。他自幼家境十分優渥,又得父母鐘愛,養成難以捉摸的肆意性子,活到二十歲,最後與老父含笑暫別,被推進手術室時,還欠著父親一頓‘東翰齋’,其後就是纏綿無盡的黑暗與昏沉,再醒來時,卻已是被人從腹中誕出,那才生產過的少女虛弱無力,可還仍是緊緊抱著他捨不得放手,其後無論白日還是黑夜,都要瞧著他,哄著他,親著他,抱著他,心心念念地將一顆心全撲在他身上,不肯將嬰兒交給乳孃照顧,堅持自己親自來哺乳餵養……從前他尚是無知幼兒之時,母親是不是也像這般,如珠似寶一樣地待他,愛他?
以往種種,如今卻已是恍若隔世,他並非是一味沉湎鬱郁之人,想到老父還有兄長侄兒贍養照顧,應當無須擔憂,自己也再沒有其他什麼牽掛……北堂戎渡一直閉著的眼睛忽然就那麼無聲無息地睜開了,澄澈的眼瞳泛著隱隱的藍,注視著面前的少女,北堂迦乍見之下,不禁又驚又喜,連連在兒子的小臉上親吻,口呼‘心肝寶貝’不絕。
旁邊的一眾丫鬟見了,也是歡喜,因此就有人湊趣笑道:“小姐細瞧小公子這眼睛,雖說顏色與堡主不同,但形狀卻是當真一模一樣的,果是骨肉父子,真真像極了。”
北堂迦凝神看著孩子,眼中有著絲縷不絕的溫柔之意,笑道:“我小時候曾聽父親說過,祖父的眼睛就是這般顏色,想來渡兒卻是隨了他曾祖。”丫鬟們只是笑,紛紛說道:“小公子既是堡主與小姐的骨肉,待日後長大,還不知是如何丰神俊朗呢。”
北堂迦坐在炕上逗著兒子,不知不覺間就已到了下午,此時臨近新年,無遮堡中也日漸透出喜慶的氣氛,吟花閣的侍女下人忙碌著灑掃居處,懸掛琉璃燈盞,或是用彩紙絨緞剪出福字與其他吉祥圖案,等著新年時貼在窗上。
外面細雪紛紛,北堂迦將一隻暖手爐放在嬰兒的小腳邊,看了看窗外漫天的白雪簌簌飄落,不禁柔聲說道:“近來無事,等明日我描幾個鞋樣子,給渡兒做幾雙鞋……再有幾個月,等渡兒會走路了,就用得到了。”正圍坐在炕下剪紙的丫鬟們聽了,不禁掩口笑了起來,其中有人一面剪著手裡的‘五福臨門’圖樣,一面笑著說道:“小姐也太心急了些,老人們都說,孩子是‘七坐、八爬、九出牙’,嬰兒身軟骨嫩,一般到八個月左右才會爬,等到小公子開始能走路了,怕是要到週歲才行,小姐現在倒著急起來了。”北堂迦也笑了,用手輕輕撓了撓嬰兒細嫩的腳心,道:“是我心急了。”說著,就讓人去拿兩粒黃豆:“今日還要給渡兒扎耳洞……去挑兩粒圓潤些的豆子,再把燭臺拿過來,取茶葉梗。”
正說著,外面忽然有一個穿水蔥色厚錦長裙的丫鬟急急趨步進來,面上含笑,喜道:“小姐,堡主已來了!”北堂迦聽了,不禁滿心歡喜,忙用手理一理鬢髮,叫人拿來一件淺桃花色的蹙金長羅衫披在肩頭,還沒等繫上帶子,閣內的丫鬟就已跪了一地,一個黑色的身影挾著屋外凜冽的寒氣,徑直走了進來。
北堂迦盈盈坐直了身子,含笑道:“堡主是來看渡兒的麼……外面實在是冷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