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夫婦二人都懂醫術,只瞧了一眼就看出此女子必是身染惡疾,然而,他們個性古怪,完全沒有懸壺濟世的仁心,況且老人這時對於印無痕的興趣遠大於探究疑難雜症。
互不相識(7)
當年,老人救下跌落崖底的辰王妃柳依婷,純粹是因為柳依婷恰巧跌落在他們的家門前,一時興起,這才收了柳依婷做徒兒。
如今無意中瞥見陌生的路人施月舞自是一眼帶過,全當未見。
夫婦二人靠近正在與蕭老闆起口角爭執的楚致遠。
老人出右手一把抓著楚致遠的左肩,將他反轉過身來,白眉一橫,道:“楚什麼的小子,你在瞎扯個什麼東西,趕緊吃了午飯帶我們進那什麼宮,找那個畫出陣圖的印無痕。”
楚致遠被這麼猝不及防地一扯,整個人一百八十度旋轉了一圈,待他站穩腳跟,抬起頭竟然瞧見了在數日前有過一面之緣的皇后。
熱情好客外加自然熟是他的天性,當下沒顧上老人的問話,反而揮出手臂,高聲招呼:“月舞,我在這。”
其實,這個時候的南軒一行人剛走過去不多時,周圍的人還不敢大聲喧譁,他並不需要出大聲吼叫,隔了五六人距離的施月舞自然也能聽得見。
這一聲熱絡而嘹亮的呼喚,引起了周圍不少人的注視,紛紛下意識地看向楚致遠,見他正向一個方向不斷揮手,於是又將目光移了過去。
那裡站了兩名女子。
其中的一位嬌憨可人,裝扮樸素。
久住長樂城的百姓都認得她,她是南精忠早年在城外撿到的啞巴孤女,取名旖女。
另外一位女子容色高雅宛如蓮花盛開,只是臉色過於蒼白,失了靈氣。
“月舞啊,月舞,是我啊,致遠。”
見皇后看向了自己,楚致遠恨不得衝上前敘舊一番。
然而肩膀始終被老人揪在手心,也不知道這年邁的老頭是怎樣的力道,他竟然一步也不能移動,只能在原地不斷地向施月舞揮手示意,以期望她能夠主動上前來打招呼。
施月舞唇角噙著一絲淺笑。
她沒有忘記那所破醫館的窮大夫楚致遠,這人很窮。
原本她是不願意與這類人有什麼瓜葛。
互不相識(8)
但在聖蓮宮的這幾日,她瞭解到楚致遠這個人生活雖然窮,心思頭腦卻很富裕,而且是少數可以進出聖蓮宮的百姓。
這樣的人遲早有用得上的地方,暫且保持友好往來是很有必要的。
施月舞如此盤算著,然而頭一轉,她卻沒來得及與楚致遠打招呼,視線裡赫然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個明明認識不過才數月,那個明明已經不見了數月。
可是依然那麼熟悉。
彷彿很多年以前他們就認識了,彷彿每一日他們都朝夕相處一樣。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目光,深邃幽暗宛如宇宙間的黑洞,那是斬不開的夜,化不開的墨。
她怔怔地望著黑袍披身的帝王,腦海有一瞬間的空白,然後,心中那片昏暗而沒有陽光的天空漸漸地晴明起來。
一種奇妙的感覺促使她遺忘了曾經的傷痛,無論是在那個世界的童年陰影,還是來到這個世界以後的孤單隻影。
那一刻,她的心底、她的目光中只有他一人,而她卻不敢上前一步。
第一次,她憎恨起自己過於冷靜的頭腦。
為什麼不能上前?
擔心南精忠有眼線盯著自己,擔心南精忠發現真正的皇帝就在這裡,擔心這個,擔心那個,所有的擔心來源都出自他。
楚致遠還在不停地向施月舞揮手,嘴巴里嘰裡咕嚕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