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白日要進宮,白日裡若有什麼事情,他就是一家之主,管家也要跟他回一聲話的。這種感覺太好,讓袁孝承也慢慢學著理事了,對這些人際關係也就多了一份興趣。
“他心裡頭看不起父親,又不會掩飾,自然如此了。”王平這般說著,心裡卻想,那位官員未必是不會掩飾,只苦於沒想到有這樣眼尖又會察言觀色的孩子罷了。
見袁孝承還是不解為何看不起,解釋道:“父親是宦官,與那些科舉上來的官不是一道,就好像有些人出生好些,什麼都唾手可得,有些人則要自己一步步辛辛苦苦去攀折,方能勉強不餓死,為了面子,便道自家有骨氣,不吃嗟來之食,瞧不起那唾手可得的,卻不知道,那唾手可得也要先唾手吶,只難易不同罷了。”
這些當太監的都是自小就入了宮,那時候知道什麼呢?男女都未必清楚,便先受了一刀痛,掙扎著在宮中求存,等到以後明白了失去什麼,也已經晚了,沒有回頭路可走,還不像那些官員,若是不喜歡做官了,辭了就是了,他們卻是辭也不能,完全不能自主,這也就難怪有些人會在掌權之後心理變態,非要折騰別人不可了。
據王平觀察,他如今的養父袁太監還算是個好的,這或許也因為本朝的皇帝比較強勢的緣故。皇帝一旦強了,此長彼消,這等依附著皇帝得到權勢的太監就不會作亂,宛若纏樹的藤,老老實實地攀附著,好似忠犬。
反之,縱然藤蔓一時猖狂,甚至奪取了樹木的養分,卻不知逼死了樹木之後,死的就是他們自己了。
袁太監好似十分明白這個道理,對皇帝忠心耿耿,也並不弄權。如此,也讓王平安心多了,他可沒準備成為犯官家屬,即便太監一旦犯罪,連犯官都稱不上,但對這個家來說,他就是樹木,而他們則是藤蔓,自然會希望樹木好,直到藤蔓長成樹木的那一天。
“老爺……”管家看著不準備走入的袁太監,低聲詢問。
隔著一層窗紗,裡頭孩童的聲音朗朗可聞,袁太監抬手止住了他的聲音,放輕了腳步轉身走了,時常在皇帝身邊伺候的人走路都跟貓一樣,該不出聲的時候安靜得很,裡頭的兩個孩子並沒有察覺。
“你瞧著我這兩個兒子怎麼樣?”適才聽到那一番話,袁太監又是感觸又是激動,忍不住問起了管家。
“自然是好的,大少爺孝順老爺,二少爺也知道體諒老爺辛苦,又是聰慧有加,必能光耀門楣的!”管家撿了好的說,誇得毫不違心。
“我還當他們是不知道的,沒想到……”兩個孩子自接來了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他不想讓他們知道的,他們都應不知道才是,卻沒想他忽略了幼子的聰明,只不過見了一回皇帝就什麼都知道了。
袁太監不知道王平知道得還要早,這般想著,又想到那孩子去年知道自己膝蓋疼給自己做的藥膏,因是孩子的心意,他便大膽用了,沒想到竟然真的有效,今年天冷,膝蓋都沒再疼過——自學醫術能到這般,怕是太醫院的那些個都比不過吧,每每想到此處,袁太監都是得意不已,他這是運道啊,才能有這般伶俐孝順的兒子。
一想到這樣的孩子是自己的兒子,心裡頭的喜悅又多了一層,轉頭就吩咐了管家送了反季的水果去。那是皇上賜下的,他還未曾吃,便先給了那兩個,也是一片慈父心腸了。
及至看到那果子被孩子們送到自己桌案上,那一顆心更是多了幾分柔軟,把往日的用心又多了幾分,只覺得此生有靠,養老有望,少不得又把旁的事多謀算謀算,愈發謹言慎行了。
第144章
太康二十四年,時年五十有七的皇帝愈發痴迷於丹藥,求仙問道之心益發堅定,這六七年中竟是再沒有一天上朝,朝政大事盡皆委於朝臣和太監之手,但這個太監之中卻並不包括袁太監。在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