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天真。
浸淫在這宮裡,天真這種東西,如何存在下來?
就連看過的死人,都足夠抹去天真。
除去這些,李貞還有覺得奇怪的地方。
那天是李貞說起先帝的后妃,那些女人,有些人青春年華就要去殉葬。另一些,即便承寵過幾次,這輩子也困在這深宮裡,不得自由。
李貞覺得她們很可悲。
可初雪只是眨著眼,吃著桂花糕,天真地反問:「哪裡可悲?」
李貞不知道如何準確地表達,「她們要死了。」
初雪說:「人就是很容易死的。」
李貞又說:「她們本不該死。」
初雪又答:「又不是我們要她們去死。」
李貞無話可說,只好沉默。
下一刻,初雪又將面前的盤子推給她:「吃糕點好不好?」
她沒交過朋友,不知道怎麼交朋友,只好把喜歡的東西分一半給她。
李貞有一刻看她的眼神不對,讓初雪想起雨若。
為什麼呢?明明她什麼也沒做?
初雪覺得奇怪,但無人能給她答疑。
她可以去問李成暄,但她沒有。她下意識裡否決了這一個選項。
新帝登基,宮中也換新人。各司新進來一批女官,女官與宮嬪處境不同,但勾心鬥角程度相差無幾。
李貞約了初雪在御湖旁散心,恰逢老人們在教導新人。
初雪眼一瞥,便瞥見有小宮女挨訓。
李貞原本還愣著,卻見初雪已經站出去,「姑姑,這是怎麼了?」
那打人的是司珍房的老姑姑,小宮女便是新來司珍房的。
那人會審時度勢,認得初雪,畢竟有機會做未來皇后的人,面子還是得給。
便恭敬行了禮:「參見郡主。郡主有所不知,小宮女新進來,不懂規矩,竟然存了偷東西的念頭。奴才這才管教管教。」
初雪看向那小宮女,小宮女低下頭去,初雪問:「你真偷東西了嗎?」
小宮女搖頭,辯解:「奴婢沒有偷。」
初雪便看向那姑姑,「你看,她都說她沒偷了,你就別打她了。」
姑姑點點頭:「郡主說的是,還不快謝謝郡主。」
李貞在身後目睹全程,從前初雪並不愛出頭,待人走後,她看一眼初雪,道:「阿雪,你以前好像不愛管這些事。」
初雪點頭:「嗯,很煩。」
「那為何今日要管?」
初雪答得理所當然:「忽然想管,便管了。而且先帝死了。」
她說的聲音不大不小,足夠把李貞嚇得半死。
「阿雪,妄議先帝……」
初雪伸出食指在嘴邊噓了聲,「我知道。」
她笑起來:「反正人都死了,沒事啦。」
因為先帝死了,李成暄做主,所以好像可以更加肆無忌憚一點。
深秋寒風蕭瑟,初雪被吹得一個激靈,去牽李貞的手,「咱們回我宮裡吧。」
她們近來關係雖然親近不少,可直接牽手可還是頭一回。李貞還是第一次和人如此親近,臉上瞬間緋紅一片,期期艾艾地開口:「好……那……那……」
初雪笑了聲,「你怎麼又結巴了?」
李貞搖頭,她發覺初雪在這世上好像有與生俱來的天賦。她一點也不覺得奇怪,自然而然地朝你靠近,像嫩而有生機的藤蔓,溫柔而又熱烈地纏繞上來,不知不覺便已經攀了一圈。而不會讓人覺得奇怪,因為她本來就是這樣生長的。
二人一道乘輦打道回府,半道上麗嬪差人來,說是有要緊事。李貞只好與初雪道別,回了麗嬪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