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蛟魔王以水中游弋的姿勢在李曄身旁飛行。這話說完他輕嘆一聲,燈籠大小的眼眸中不無悵然。彷彿在他前方的不是廣闊天空,而是荊棘叢林、刀山火海,有遍地屍骸。
李曄等人要透過凌雲渡,沒有蛟魔王擺渡不行,所以這回蛟魔王同行。當然這裡面也不無相送的意思。
李曄笑道:“道兵再多數量終究有限,況且道門仙庭的主戰場是仙域,說到底也分不出多少力量到凡間來。稍後妖族就要傾巢而出,難道大聖還擔心妖族不能建功?”
蛟魔王低聲道:“道門仙庭畢竟佔著天地之主的位子,有種種高深莫測的至寶和手段,容不得小覷啊。”
這話說的李曄也沒法反駁,細想的確是這個道理,他一時陷入沉默。
等李曄看明白些跟蛟魔王提出反對意見的時候,這頭老蛟竟然半點兒反應都沒有。李曄打量之下這才發現,老蛟已經眼簾低垂的沒了動靜,卻是睡著了。
李曄深感無奈。睡著了還能一如既往的飛行,這也就是蛟魔王。話說蛟魔王年紀的確已經很大,平日裡也多是一副沒睡醒的模樣,能夠盤著身軀的時候絕對不會坐著,龍頭能夠擱在身軀上的時候,就絕對不會直起來。
李曄初到凌雲渡的時候,蛟魔王就說他老的已經不記事了,要靠罐子裡銅錢的數量才能知道有多少人過河。還說不確定哪天自己的生命就走到盡頭,只剩魂魄守在凌雲渡,自己還不能及時察覺。
對此李曄深表懷疑,可沒聽說過大羅金仙會老死。
或許這就是垂垂老矣的姿態吧。
吳悠見蛟魔王一副睡著的樣子,也不跟李曄說話了,眼珠子轉了轉,忽然壞笑一聲,飛到蛟魔王耳邊,陡然大聲叫道:“哇,下面那個凡人村落風景好漂亮,河水好清澈,竟然還有少女在河畔浣衣呢!”
“什麼?有少女在浣衣?”蛟魔王立即睜開眼,驚喜連連的向下方四處打量,“哪呢,在哪兒呢?”
看他精神頭十足的樣子,哪裡還有半分老態,讓人不得不懷疑他方才是不是在裝睡。李曄轉過頭不忍再看,為老不尊到這個份上,也算是沒有絲毫年齡包袱了。
察覺到自己被戲耍的蛟魔王,面對吳悠你羞不羞的眼神,一點慚愧之色都沒有,反而一本正經的倚老賣老:“欺騙我這麼一個老人家,你的良心不會過意不去嗎?”
說著,不等吳悠回答,蛟魔王就趕緊再度閉上眼,繼續裝睡去了。
一路飛行,來到河面終年霧氣朦朧的凌雲渡,李曄和妖士們都停了下來,依次降落在河畔。
在即將渡河去凡間的這個瞬間,一路上興致勃勃的妖士們,在轉身看向家園的山水時,不約而同沉默下來。
凡間有紙醉金迷有無數繁華,那是妖族城池遠遠沒有的享受;間還有萬家燈火有詩詞書畫,那是妖族之地不能見到的新奇世界。然而家園畢竟是家園,哪怕它偏僻貧瘠,只有大片荒蕪的山巒叢林,只有萬人規模的小城。
他們生於斯長於斯,而此去凡間,或許可以見識繁花似錦,但能不能再活著回來看到這些山水,每個妖士都不敢說有百分百的把握。哪怕他們一路戰勝道兵,殺上仙庭,建功立業成為仙域之主。
戰爭無論勝負,總是要死人的。奮鬥無論成敗,總是有血淚的。
妖士們神色肅穆,眼中有不捨,有感慨,有追憶,也有堅定,有炙熱。在離去之前,他們向家園行了很久的注目禮。無論家園的山水能否記住他們,至少他們此刻都將家園的模樣深深刻在了腦海。
就像此刻的狐妖老闆娘,不會忘記她建在不遠處山腳前的有間客棧,不會忘記曾經同甘同苦的狼妖和狽妖一樣。
在人群前面,李曄取出一壺酒,灑在地上。
河風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