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一覺睡得很長,夢裡夢到的人也很多。
有打罵她的寧肅遠,有跪著求她的寧家大伯,有提拔她的淮樂殿下,也有無數或好或壞的同僚。
夢境的最深處,她看見了江亦川。
他站在繁繁灼灼的桃花林裡,笑著與她道:“大人,又是一年春光至。”
紙筆浸染墨香,混著紛飛的花瓣,自他衣袖間拂來,盈滿了她的鼻息。
寧朝陽滿足地翻了個身。
下一瞬,意識回籠,她猛地就睜開了眼。
這不是她的府上。
漆黑的木頭裝飾,鐵氣森森的床架和擺件,寬闊但冷清的房間。她打量了一圈,驀地聞到一股熟悉的藥香。
將軍府?
背脊稍松,朝陽剛打算叫人,卻隱隱聽得外頭好像有什麼爭執。
“你要與我鬧到這份上是吧,好。”皇后一身常服,冷臉站在院子裡道,“本宮會請聖人收回賜給你的李姓,也會收回這次班師回朝的所有私賞。”
李景乾坐在旁邊的石桌邊,不為所動。
“你是不會在意這些東西的,本宮知道。但你麾下的人呢?沒了賞賜,丟了官銜,他們可還會心甘情願地跟著你?”
她嗤道:“不把親情血脈當回事的人,能得什麼擁躉?人家可不會覺得你是割袍斷義,人家只會覺得你冷血無情,與那寧朝陽一樣,是個不擇手段的小人!”
李景乾終於抬眼看她。
皇后一頓:“怎麼,本宮說錯了?”
“我只是好奇。”他納悶地道,“娘娘看人這麼準,怎麼就沒看出來榮王殿下打小就是個庸才?”
臉色一白,皇后錯愕地看著他。
“淮樂殿下三歲背古詩,五歲能管賬,七歲便能議政。而榮王殿下,三歲才會說話,對政事一竅不通,沉迷女色,不思進取——這麼明顯的對比,娘娘未必看不見。”他似沉思似恍然,“可能只是不願承認。”
“你,你放肆!”
沈晏明不知為何也在旁側,聞言皺眉起身:“侯爺,榮王殿下也有他的長處。”
“哦?”李景乾轉頭看他,“是指在病榻前與聖人爭執起來時,嗓門格外地大嗎?”
“……”沈晏明噎住。
“若非有這個長處,二位今日倒是不必走這一趟了。”他唏噓,“說是血緣骨肉,我剛剛才死裡逃生醒轉過來,長姐登門卻毫不關心,開口就只讓我幫忙,不幫還要撤我的封姓。”
李景乾轉頭看向自己的長姐:“娘娘當真覺得跟別人姓是光宗耀祖之事?”
中宮後退了半步。
“榮王犯上如此,卻只被罰禁閉三月,娘娘該慶幸才是。”李景乾道,“換作哪個不受寵的皇子來,就該處死了。”
後知後覺地氣得發顫,中宮捏著裙襬道:“好,好,你狠心至此,那就休怪本宮不留情面!”
說完,拂袖就走。
沈晏明是被拉來陪話的,見狀也只能跟著往外走。不過他走慢了兩步,停在李景乾身邊道:“沒想到你這種殺敵無數的人,也會有優柔寡斷的時候。”
李景乾越過他的頭頂看向院子另一側的萬年青,淡淡地道:“有人做決定倒是果斷,一下子就選擇了要為自己的舅舅討回公道。”
“可惜,公道是錯的,自己的選擇也是錯的。”
臉色一沉,沈晏明捏緊了手:“你與當初的我有什麼兩樣,不都是與她對立,又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正說著,後頭的房門突然吱呀了一聲。
沈晏明下意識地回頭,就見寧朝陽探出個腦袋來,滿眼茫然地問:“什麼時候開飯啊?”
李景乾原先還凌厲無比的眼神,瞬間就變成了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