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去叫姥爺,二姨的兒子去叫二老爺,他推開屋門,驚叫:“什麼味呀!”坐在客廳中的我們,也聞到一股惡臭。二老爺上床睡覺,脫下外衣和鞋,他身體的氣味便露了出來。
他穿好衣服後,面帶愧色地走出屋來。九叔正和姥爺話別,九叔小聲問:“你這回想起我了麼?”姥爺深沉地看著他,緩緩搖了搖頭。
九叔近乎崩潰,二老爺插話:“你是小馬。”再一次及時地拯救了他。
九叔走後,其餘親戚紛紛告辭。大舅也說要帶二老爺回去,這時姥爺捉住二老爺的手,低聲說:“得心臟病死的人,指甲也是黑的。”二老爺神色黯然,把姥爺的手從自己手腕上捋下去,隨著大舅走了。
這次見面,令我對二老爺的健康擔憂,懷疑他又被二舅趕下了飯桌。我無心讀書,到超市買了一網兜罐頭、麵包,準備第二天趕往郊區。
母親明察秋毫,見到網兜後,對我嚴厲批評,說考試是我人生重大轉折,一點時間都耽誤不起。我準備出言反抗,母親說:“我和你爸去看一趟二老爺,我倆去比你去更有效果。”說得我啞口無言。
上次在姥爺家的聚會,二舅提起父親被免職的事,令父親一直耿耿於懷。為去郊區,父親找單位車隊要車,車隊隊長以前是父親的專職司機,他在電話裡“老領導、老領導”地稱呼父親,令父親大感愜意。
父親乘坐單位最高階的轎車,以“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的聲勢震懾住二舅。父親走入二老爺的堆煤小屋時,是首長視察災區的姿態。
二舅沒敢跟進屋,蹲在屋外抽菸,怕父親見到屋裡的狀況後官脾氣發作。
但父親深知“高官不發火”的要訣,出屋後並不言語,只是冷冷盯著二舅,看得他毛骨悚然。母親管二舅要了大盆,給二老爺洗被褥衣服,洗了整整四個小時。到晚飯時分,父親大手一揮,帶眾人去飯館吃飯。
二舅夫婦幾乎沒動筷子,二老爺狼吞虎嚥。離開郊區時,母親塞給了二老爺兩千塊錢,父親和二舅握手,說:“你看著辦。”他倆氣勢洶洶地回到家,向我說明一天的戰況。我知母親一直對二老爺心存看法,感激地說:“媽,你能給他洗衣服,我知道是為了我。”母親長嘆一聲:“你想歪了,他畢竟是我二叔。”二舅是個在人前好面子的人,父母的郊區之行,對他應有效果,二老爺應該可以有吃有喝地活到我考試結束的一天。
三月十五日,是考試前夜。客廳中響起電話鈴聲,母親接了電話,吼道:“有什麼跟我說好了!”然後回她和父親的臥室,用分機接聽。
她這個電話打了四十多分鐘,時而從臥室門中傳出她嚴厲的語調,但聽不清具體的話。我有不祥預感,在客廳提起主機電話,立刻聽到母親的聲音:“你什麼都不要說了,還說什麼!”然後“咔嚓”一聲,她掛了電話。
我見父母屋門微動,手疾眼快地掛上聽筒。母親推門而出,不怒自威地說:“咱家的電話線接得不好,如果主機、分機同時拿起,電話聲會大一倍。你偷聽我電話幹嗎?好好溫書去!”倉皇回到我房間,彤彤躺在床上看日本漫畫書,譏笑我說:“你都這麼大人了,你媽怎麼還像訓小孩一樣訓你?”母親為二老爺洗被褥後,在我心中是可親可敬的形象,我連忙解釋:“我小時候,她為求學而常年不在家,沒能隨著我的成長不斷調整對我的態度。不是她的錯,是時代的悲劇。”背了半小時的針灸經典《黃庭甲乙經》後,我帶彤彤去樓下散步,說是“換換腦子”,得到母親的同意。
迅速走出小區,我給了彤彤二十六塊錢,讓她去買她喜歡的時尚雜誌,我則跑到公共電話亭,撥通二老爺的電話。
接電話的是二舅,我問二老爺呢,他說睡了。我又問,是不是他剛才給我母親打電話。他說是,談的是他們一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