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的拐角處,一雙清澈的眸子鎖緊了黑影的舉動。長生沒有逃走,藏在陰影裡注視對方走出巷子,在森羅消失了之後,慢慢貼了上去。他斷定森羅今次不會留意他,越發謹慎不露馬腳。
森羅步履如飛,長生嘗試在他轉道時猜測方向,判斷他會去何處。易容師的直覺與敏銳如煙花四射,他在黑暗中回想森羅的舉手投足,重新於心底勾勒面貌性情。繪形描影,彷彿有數十條無形的絲線牽連,他要把對方變成飛不走的風箏,始終有絲線攥在手心。
長生繃緊了神經,像蓄勢待發的小狼,張開了幽深的雙眼。這回他沒有跟丟,森羅的身影不時出現,即使飄揚的衣袂只有一角,他也知道抓住了獵物的痕跡。
最後,森羅在一家宅院外停步。他的臉暴露在燈火下,長生赫然看到了螢火。他幾時更換了麵皮?行走在街巷中,倏地偷天換日,甚至不花辰光小心修飾,篤信新的麵皮不會有人看穿。
森羅走到宅院紅漆大門外,亮出一塊金子,門口的青衣護衛瞧了一眼,放他進屋。長生打量那綠瓦紅磚的庭院,記起螢火提過,京城裡有幾處暗窟經營博戲,因官府禁賭,少不得做個門面,只放熟客和有錢人進場。
長生思量,趁森羅假扮螢火,趕去報官為上策。但如果他算錯一著,這院子裡並非賭窟,萬一森羅進屋後再尋不著,官兵來了反而打草驚蛇。
為今之計,想法子進去一窺究竟,確定了森羅在內,再去報信不遲。
金子敲門不是難事,唯獨他不諳博戲規矩,進去丟人事小,叫人看出破綻就麻煩。
長生摸了摸臉皮,他也是易容師,當新的容顏出現,就投入新軀殼的喜怒。他戴上面具,從頭刻意改扮完了,深吸了口氣踏進光亮中。
此刻的他是賭徒,貪婪的雙眼神采熠熠,他自信會有好運。洋洋自得走到宅院門口,依樣朝那護衛現出一塊金子,護衛打量他一眼,懶洋洋放他進屋。長生手一鬆,金子掉在護衛手中,那人驚喜地一弓腰。
長生昂頭邁進院子,穿過照壁花廳,瞧見大堂上翠幃銀燈,圍了十幾桌人。雙陸,打馬,牙牌,趕盆,人們心眼著魔,沉醉在輸贏成敗的迷宮中。喧沸的人群對新來者視若無睹,骰子和棋牌是此間的主角,它們玲瓏的身段在桌案上翻舞,鳴金震玉。
長生用餘波搜尋森羅的身影,捱到離他最近的一桌,隔了三個人看他擲骰。
“搶元、鬥腰還是挖窯?”森羅悠哉地問對手。
“一把二百兩。”對面的漢子粗眉一擰,拍下一個籌碼。
“賭得大些,一把五百兩如何?”森羅伸出手掌晃了晃。
那人搖頭,“你輸得太快就無趣了。”
這話激怒了森羅,細目一眯,六隻骰子溜溜地在骰盆裡響動,對面那人無視他花樣百出的手勢,一動不動盯了他雙眼狠狠看著。
花色雙飛,三三分相,擲了三個五三個二,名曰“三鬥混雜”。這手氣算是中上,粗眉漢子神色淡然,拿起骰盆搖了數下,扔出一個全色,竟是六個一。
森羅冷冷地拍了一下桌子。長生看不出他神色變化,只看到一張螢火的臉在眼前閃動,很是怪異。兩人又擲了一盞茶的工夫,森羅輸多贏少,等長生看煩了之時,粗眉漢子忽然收了手。
“再擲一把,你就欠我兩千兩,先算賬抵錢再說。”
森羅輸紅了眼,沒事人似的道:“爺輸得起。”招手叫來莊內的管事,說了幾句。
那管事叫道:“沒這道理,我昭玉莊向不賒賬。”
森羅運掌如飛,直直打在那人面上,漫不經心地道:“瞎了你的狗眼。只這一千八百兩,爺還贏得回來,你不賒賬,爺就甩手走人。”
粗眉漢子聽了冷笑。那管事幾曾受過這般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