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思才道:“你你你別問了,回頭我告訴你。我說的是現在,兩個死人屍首應該怎麼辦?老弟,你得幫我一把,把這兩個屍首先埋了再說。”
薛兆連忙進屋穿襪,薛兆之妻就下死力攔住他,不教他走。說:“你怎麼替兇手埋屍呢?”薛兆瞪眼說道:“你不用管!”薛兆竟跟羅思才來到羅寓,果然血淋淋兩具沒頭屍,橫陳在內屋慘淡燈光之下,屋裡院內都是血;羅思才這才說來誤殺之故。
這一事乃是羅思才誤捉姦,把他的妻子和岳父,當做夜半幽會的姦夫淫婦殺了。可是這也事出有因,羅妻之父本窮,才肯把自己嬌滴滴的女兒嫁給一個年逾四旬的營棍子,外鄉折臂漢。這老叟起初常來借貸,來得太勤,招得羅思才不悅;羅犯起了江湖脾氣,大罵老丈人,不準再進門。這個老人性又好賭,每逢沒辦法,還是不斷來找女兒。既不敢明來,就偷偷摸摸地來求幫助;這便引起跟他年紀差不到七歲的嬌客生疑含妒。羅思才性情大暴,當然既敢罵岳父,當然對他妻也數落一頓。究竟老夫少妻,他還很疼愛這個少婦。可是中年娶妻,對太太百般溺愛,單隻怕一樣,就是當烏龜。自罵丈人之後,又過了數月,羅思才見傢俱時有遺失,牆隅有人腳印。他留心暗察,冷言詢妻;見他妻變顏變色,似乎可疑。他就不動聲色暗打主意。
不幸這一天,羅思才佯做外出,夜間暗地回來,在寓所附近潛察暗伺。一連數日,曾見他妻出去串門子,他恨得切齒。又一次,見有一人在他門口路過,仰望門楣,他又恨得牙根痛。到了出事這一夜,他眼見有一個人穿一身短衣,低頭掩面在門口一巡,走到牆隅,似要跳牆而入,羅思才氣得雙眸冒火。
旋見這短衣人居然在牆根鼓搗一回,竟然攀牆而入;“咕冬”一聲,跳進羅寓。羅思才立刻跟蹤,在房頂一探身,一俯腰,眼見這短衣人奔他臥室的房門去了,耳聽他妻在屋中有聲,眼見屋門響。
羅思才怒火萬丈,立刻抖手一鏢,把短衣人打倒,立即割頭;然後持刀踢門,如一陣狂風,撲入內屋。她妻已聽見外面有動靜,半赤著身子,正在下床。她似已揣知她那沒出息的父親暗借之不足了,又來暗偷了。她就嘆了一口氣,把私房摸了一把,正要下床。不料一陣驚風撲入,連看都沒看清,被一把匕首刺著要害,當時便已殞命,血淋淋倒在地上。羅思才手辣刀速,把這個不幸的女人糊里糊塗殺了,割下頭來,就把男屍舁入院內;又把男女兩顆頭拴在一處。他還想捉姦要雙,到官自首。
他提著人頭,第一,先要認認這姦夫是誰。他記得他妻常到對門鄰家串門。對門鄰家有個年輕小子似乎不地道,直眉瞪眼總喜看女人,管他妻叫嬸子,可是兩眼卻直勾勾地看他妻的腳;他的妻似乎不介意,居然似乎願意聽。羅思才心想,這爬牆的男子定是這人。他就點著燈,就燈光一照,這才曉得不對。這顆男人頭分明有須,乃是個老頭,不是那混賬小子。羅思才詫異之下,再低頭細看,鬚髮血液模糊之下,這有須人頭乃是他的岳丈;女人的頭當然是他的妻。他這才大吃一驚,失聲一叫;他這才知道誤捉姦了,太也莽痴了。可是人死不能復生!
羅思才是強盜出身,殺人不眨眼。但是他殺人越貨,出征戳敵,死多少人,他一點不動心。如今冤殺了同衾妻子,他立刻渾身顫抖,受著良心的懲治;他害怕起來,糊塗起來。他竟丟下人頭,往外面跑,連屋中燈都未熄滅。一口氣跑到街上,受涼風一吹,神智稍微清爽,他就一直找了薛兆來。他如今一籌莫展。
羅思才嗒然若喪,把這事告訴薛兆,求薛兆想法。薛兆“呸”地吐他一臉唾沫,罵道:“你怎麼這麼渾?捉姦也不看看人的模樣,就下毒手?你怎麼也不先跟我商量商量?”
羅思才無可辯,只有作揖,道:“老弟,我沒主意了,我索性投案吧!”